欲望號圈套

王盈是死刑犯，重罪#65377;

雖然親眼看到了那沉重的鐵鐐，我卻依然很難把她和殺人犯聯系到一起#65377;

她看上去精神不錯，甚至還給了我一個微笑#65377;看得出，她已經把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看得很淡#65377;

女人若是錯愛上一個男人，很可怕#65377;

她坐下來，在嘩啦嘩啦的鐐銬聲中，對我說:“你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起伏的胸部，讓人看得出，提到過去，提到那個男人，她還是無法平靜#65377;

(一)

20歲，我還在念大學#65377;宿舍里姐妹們的化妝品很多，很多同學都有自己的手機#65377;

這一切都讓人很眼熱，尤其姐妹們一起出去的時候，她們的衣服都是很新潮的，而我，總是穿著那些價格低廉的衣服，到哪里都窘迫得抬不起頭來#65377;

后來宿舍里和我境遇差不多的林虹發生了變化，她開始打扮自己，買價格不菲的化妝品與衣服#65377;

我羨慕地問林虹，是不是中了彩票#65377;她請我吃飯，詳細談，才知道她做了一家婚姻介紹所的婚托兒#65377;

她說:“小盈，來和我一起做吧，只要我們不說，學校里沒人會知道的#65377;以后也沒人會看不起我們#65377;”

就那樣，我開始了自己的婚托生涯#65377;

在那家婚介所，我做了整整5年以各種身份#65380;名字，和不下上百的男人交往過#65377;我緊守著自己的原則，不和任何人發生關系#65377;5年來，我自己的積蓄也有了近10萬元#65377;

25歲那年林虹結婚了，丈夫是一個從四川來寧波的小廚師，人又黑又瘦，一笑一嘴黃牙，我問林虹:“你怎么這么委屈自己?”林虹苦笑:“我們這種人，挑不了別人的，跟誰都不算委屈#65377;”其實，這行里見過許多姐妹的歸宿都是如此，這也許是我們欺騙別人的報應和宿命，在擔心被別人撞破，挨打之余，自己最好的歸宿，就是找個老實巴交，愛自己的男人嫁了，用積蓄的錢做一點小生意過活#65377;

(二)

寧濤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我的生活的，那是我接的最后一次生意#65377;見面幾次后，這個男人很自然地表現出他的寒酸，以及他對我的好#65377;我告訴他，你別費力氣了，我和你，不可能的#65377;

表面憨厚的他笑笑問我:“為什么，因為你是托兒?”

“你知道?”

他點點頭說，他是以前一個我騙過的男人雇傭過來報復我的，可是，寧濤說:“我愛上了你，我相信你做這個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我抱住他，忽然覺得很暖#65377;

我和寧濤的婚禮很簡單，找了家飯店，兩個人吃了一頓飯#65377;我原本想買個二手房子，可是寧濤卻說:“盈盈，你積攢的那些錢不容易，還是留著吧，萬一將來我們有什么急用#65377;”

厄運，在我們婚后兩個月降臨#65377;那一天，寧濤很晚還沒有回來，我擔心得要死，幾次給他電話，都是關機#65377;

一直到午夜時分，他才跌跌撞撞地進了門，滿身是血，臉上滿是瘀青#65377;我尖叫著問寧濤，怎么回事?他抹抹臉上的血，說沒事，下班晚了，遇到了幾個劫道的壞人#65377;

可是這種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了#65377;寧濤再也隱瞞不住，他告訴我，那個雇用他的男人找到了他，知道他和我在一起，還結了婚，說他沒有完成對我的報復#65377;這個男人在寧波小有勢力，他威脅寧濤說:“要你老婆把當初騙我的錢還回來還有利息，否則……”

頭一次，我讓寧濤帶去了3萬#65377;我沒有騙過任何人這么多錢，我想，足夠了#65377;可是，寧濤卻沒有回來，接到的電話里，有男人威脅我說，10萬，起碼10萬才能了斷這件事情!

我焦急地取了存款#65377;我只想要寧濤，至于其他，都可以放棄#65377;

生活恢復了平靜，卻也只是短暫的幸福#65377;大概兩個月后，本應該正在上班的寧濤被兩個工友送了回來#65377;他臉色蒼白，不住地喘氣，一個工友把我拉出屋子，對我說:“嫂子，你看怎么辦，濤哥的病……”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來給我#65377;說在公司的體檢中，檢查出寧濤患有尿毒癥，醫生說，需要換腎#65377;

這個消息，讓我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去面對#65377;看著寧濤一天天顯得疲憊消瘦，我想，無論怎么樣，我都要挽救他的生命#65377;

在到處求職未果后，我甚至想到了去夜總會坐臺，或者賣身#65377;帶著這個想法，我回到家里，決定和寧濤坦誠地談談#65377;從來不落淚的他，聽了我的想法，抱著我號啕痛哭#65377;他在我懷里哭了很久，然后抬起頭，平靜地對我說:“盈盈，我不允許你這么做，你別傻，我有辦法!”

(三)

辦法，是寧濤從一個皺巴巴的法制報上看來的，上面是一篇新聞，有人用“富豪女10萬求男借種”的辦法，誘惑了一些想入非非的男人打了不少錢到他們的卡中#65377;

“盈盈，我也不想，可是你看我們現在#65377;我想，我們問清楚和記住那些人的身份，等我看好了病，剩的錢做點生意，一點點地把錢再還給他們#65377;這個良心賬，我們一起背#65377;”看看他眼睛里的渴望，我點了點頭#65377;

用假身份證辦了銀行卡，然后買了一張不用實名登記的電話卡，寧濤的工友湊錢，在報紙上打出了這種帶孕借種的廣告#65377;

終于有人打了電話過來，寧濤用婚介的名義，要求他先打保證金過來，說是怕泄露借種人的身份，按照10萬元的5%#65377;通了幾次電話后，卡里多了5000塊錢#65377;那個人在電話里要求和我說話，他問我們要怎么見面#65377;按照計劃，我故意羞澀地對他說:“你來寧波吧，你們那里那么遠，我一個女人……”

果然，這個人來了寧波，然后，通過電話聯系，我再次索要了見面保證費#65380;玫瑰花和禮物錢#65377;

直到這個男人帶著哭聲說:“小姐，你別耍我了，我們見見吧，我身上的錢都打完了#65377;現在連回家的路費都不夠，我可是很有誠意的啊!”我聽著他的焦急，有些心酸#65377;寧濤卻在一邊按上了我的手機蓋子#65377;

就這樣，短短一個多月里，我們那幾張銀行卡里的錢就高達近10萬元#65377;我曾經懷著復雜的心情遠遠看過一個男人，他被騙后，無助地站在火車站里，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惶恐得像個孩子#65377;

他最后一次撥了電話，哀求我說:“哪怕你還我點錢，讓我回去好不好，我媽媽還在醫院里#65377;原本，我是想賺這個錢給我媽看病的#65377;”那么一個大男人就那么哭了起來，我頓時心軟了#65377;

我出現在他面前，他一把就抓住了我#65377;

我們愿意退錢給他，可是那個男人卻不樂意，堅持要我們多拿一些錢給他，威脅說否則就要報警#65377;寧濤面如土色，他咬咬牙說:“好，我給你錢#65377;”說著轉身進了房間，在男人緊張地盯著我的時候，寧濤忽然從房間里沖了出來，舉起手里的菜刀向著這個男人砍了下去#65377;

(四)

被我們殺死的男人，成了我生活里的噩夢#65377;一閉眼，我似乎就能看到他的樣子，聽到他的聲音#65377;

獨自在家里，對我來說是個折磨#65377;每當寧濤出門后，我就覺得，屋子里似乎到處都是血腥與腐臭的味道，總覺得房間里似乎有人在逼近我，渾身冰冷的我再也無法呆下去，瘋狂地跑出了房間#65377;

跑過一個又一個街頭，只有找一個最繁華的地方，才會稍微讓我感到心安#65377;

失魂落魄地在商業街頭低著頭走過，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向路邊看去，是寧濤從一輛嶄新的車里走了下來，他攬著一個妖艷的女孩，車后面下來的是他的兩個“工友”#65377;

我悄悄地跟了過去，我想知道，他在做什么#65377;

一家高級的餐廳，他們在談論著我#65377;寧濤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那10萬元的還債，他的病，大把大把在家里吃的是一些酵母片，而那張檢查單，是找熟人打出來的#65377;

寧濤得意地摟著那個女孩對工友說:“看到沒，這些婚托就是他媽的傻瓜，以為只要有人要就是萬幸了，你和她在一起不但白玩，還能叫她為你賺錢#65377;半年，我就弄到了將近20萬，不比什么生意合算!”

我萬念俱灰，出奇平靜地出了餐廳大門，找到了一家化學用品商店，我說，我要清潔衛生間，我需要一些硫酸……

(選自《生活之友》2008年2月，林世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