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結合競技體育中悲劇事件的發生現象,從悲劇心理學的角度出發,提出“心理距離”學說與競技體育悲劇理論,在此基礎上,剖析了競技體育悲劇的崇高感、快感、主體情感活動的動態平衡性與高峰逆轉以及競技體育悲劇的“凈化”和“領悟”作用,進而提出悲劇精神是競技體育悲劇的生命張力。
關鍵詞:運動心理學;悲劇心理學;競技體育
中圖分類號:G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11-0032-04
Psychological expatiation on competitive sports tragedies
TAN Xin-li1,MA Fei2
(1.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 411105,China;
2.Department of Physical of Education,Baoj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Baoji 721007,China)
Abstract: Aiming at the occurrence of tragic events in competitive sport, the authors put forward the “physiological distance” doctrine and the theory of competitive sports traged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gedy physiology, and based on the doctrine and theory, dissected the dynamic balance and peak reversion of the sense of sublimity and pleasure as well as subject emotional activities of competitive sports tragedies, as well as “purification” and “apperception” functions of competitive sports tragedies, and further put forward that tragedy spirit is the tension of life of competitive sports tragedies.
Key words: sports psychology;tragedy psychology;competitive sport
“悲劇比任何一種戲劇更容易喚起道德和個人的情感,因為它是最嚴肅的藝術,悲劇描繪的激情是最基本的,可以毫不例外地感染一切;它所表現的情節一般都是比較可怕的,而在人們可怕、恐怖和失敗的事情面前往往變得嚴肅而深沉”[1]。悲劇的意義決不是單純展示價值的破碎,給人留下一段傷感苦澀的回味,而是通過展示悲劇英雄對不幸命運的抗爭,使人看到一種更高的價值力量,同時使人感到一種浩氣長存的生命力。“悲劇的要素不只是災難,還有抗爭。悲劇精神就是悲劇主人公所表現的,為實現某種美好價值而同不幸命運抗爭的奮斗精神和犧牲精神。悲劇英雄們以自己的奮斗犧牲(當然,不一定指犧牲生命)換來了更高價值的尊嚴,正因為如此,任何好的悲劇總能讓人領略到一種凝重、莊嚴、悲壯而崇高的美”[2]。競技體育從一誕生,就注定了悲劇的產生,競技體育比賽是殘酷的,有成功就有失敗,有鮮花就有汗水和淚水。競技體育的魅力就是悲劇人物面對挫折、困難、極限,以非凡的力量、堅韌的意志、頑強的精神戰勝對手、戰勝自我的精神。“悲劇美就是指人在遭遇到苦難、毀滅時所表現出來的求生欲望、抗爭中所顯示出來的旺盛的生命力,以及自我保護能力的最大發揮,也就是說所顯示出的超常的抗爭意識和堅毅的行動意志。因為在這種符合人生的抗爭與超越中,主體的人格力量得以提升,人的本質力量得以超常的展現”[3]。本文從悲劇心理學的角度出發,剖析了競技體育悲劇的實質。
1“心理距離”學說與競技體育悲劇
“心理距離”說可以在德國美學中找到根源,但是把“距離“的概念講得最詳盡的是英國心理學家愛德華﹒布洛的文章《作為藝術中的因素和一種美學原理的心理學距離》。布洛[4]認為:“主體和客體之間的關系是‘切身的’,客體能強烈地被吸引或反映出主體深層的本能,主體必須通過自然的天賦和后天反復的訓練具有一定的藝術天賦。”心理距離應該是悲劇心理學的基礎。用“心理距離”說來觀察悲劇就會發現,悲劇是通過真人來表現的,因此在保持距離上它有先天的不利條件。但是這種不利條件卻被悲劇的種種手法彌補起來。藝術的程式化、人為化、抒情化,安排的超自然氛圍,以及非現實而具暗示性的舞臺演出技巧,把現實生活“過濾”、理想化了,悲劇利用這些“距離化”因素,給人提供了生活本身所不能提供的壯麗和美。競技體育是以競賽為主要特征,以創造優異成績,奪取勝利為目標的社會活動。在競技體育比賽中,主體運動員通過先天的運動天賦和后天的刻苦訓練,把人體的運動潛能發揮到極限,反映出主體征服自然、挑戰極限、戰勝困難的決心。但是,競技體育是殘酷的,因為賽場上冠軍只有一個,大多數人最終都要以失敗告終。競技體育比賽猶如戲劇里的悲劇,運動員通過精彩的表演,把一部偉大的悲劇濃縮成可以表演、觀眾能看懂的一連串戲劇情節,使觀眾通過“心理距離”,感受到競技體育悲劇強大的震撼力。
2競技體育悲劇的崇高感
亞里士多德曾經深刻地指出:“悲劇是對于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為的摹仿”,“引起憐憫和恐懼來使感情得到陶冶”,具有“凈化”靈魂的教育意義[5]。悲劇的崇高感是人類特定的情感、意志和行動的構成體[6]。“崇高感是一種間接引起的快感,因為它先有一種生命力受到暫時阻礙的感覺,馬上就有一種更強烈的生命力開始醞釀,所以崇高作為一種嚴肅的情緒,能使人產生敬畏和崇敬”[7]。悲劇能夠使人的心靈接觸到崇高和莊重的美,能夠喚起人們心靈中崇高莊重的情感,能夠開啟人們的心靈之門,點燃一星隱秘而神圣的火花。競技體育作為一種挑戰自我、超越自我,追求人類“更快、更高、更強”的生命活動,它本身就孕育了無窮的魅力和生命的價值。無數的競技者,在體育運動中,贏得了愉快與幸福,并心甘情愿地為之流汗乃至流血。醫學家們計算過,一位運動員在其運動生涯中流出的汗水是2 000~4 000 kg,一般要超過他(她)體重的25~50倍。對平常人來說,這是很難想象和接受的。為了超越前人和對手,實現自己的價值,運動員不僅要經過長期的、以戰勝自我為目標的極限強度訓練,而且還要承受創新、創難動作帶來的身體、生理和心理上的極大壓力,甚至傷病的折磨和死亡。也許人們還記得在第20屆慕尼黑奧運會上發生的悲劇,也記得在第17屆羅馬奧運會丹麥自行車運動員死亡的悲劇以及在阿爾貝維爾冬季奧運會瑞士滑雪運動員死亡和2006年多哈亞運會上,韓國47歲馬術選手金亨七在馬術比賽時墜馬而死的悲劇。運動員“傷殘”是一種悲劇,另一方面,它也折射出人戰勝自我、挑戰極限的拼搏精神,從悲劇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它是由“悲”向“喜”的升華。“悲劇是在一場焚毀價值的大火中為一種新價值的誕生發放出生證”[8]。悲劇是遼闊無比的蒼穹,是充斥宇宙的暴風驟雨,是異乎尋常的英雄氣魄,是震撼心靈的狂呼吶喊……
3競技體育悲劇的快感
任何人生命中的痛苦、死亡都有某種程度的悲劇性因素,都要觸動人們心理深層潛伏的死亡意識,都要引起人心理上的恐懼與憐憫感。現代心理學證明,對自己生命苦難和死亡的恐懼,對別人的生命痛苦與毀滅的憐憫是人類一種原始情感的心理效應。“悲劇的心理效應可分為快感群和痛感群,快感群的各要素可以相互連接,呈現出一種快感趨向,共同構成一種綜合的快感體現。與此同時,痛感群中的各感情點也可以相互連接,從本質上呈現出一種審美的痛感”[9]。奧運會是展示人類“更快、更高、更強”的競技舞臺,也是品味喜怒哀樂苦辣酸甜的人生驛站,當有人站在最高領獎臺享受勝利的快感時,就意味著有人失意而歸,就意味著領獎臺某一個角落里又有一名悲情英雄在流淚,或許正因為如此,競技體育才會顯的那么令人激蕩,具有如此難以抵擋的魅力。快感和痛感是從奧林匹克運動母體中帶來的兩種情感。競技體育追求的最終目標是取勝,就必須帶來一種永恒的矛盾,競技體育不僅僅包含憐憫和同情,還包括愉快和振奮的“調解”,人們在欣賞競技體育的同時,還能獲得一種回味的快感。在競技體育比賽中,運動員展示的不僅僅是運動技巧和奧林匹克精神,而且,運動員高昂的士氣、堅強的毅力等,比賽的投入和關注讓人敬畏,他們對勝利的渴望、振奮的精神、大聲的吶喊,讓人能真正地體會到競技體育帶給人們的快感。競技體育是殘酷的,當人們從悲劇中體味到獲得的快感時,就會被人類高尚、頑強的意志所折服。
4競技體育悲劇主體情感活動的動態平衡性與高峰逆轉
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曾提出過一種“高峰體驗”的理論,指出人在進入一種自我實現和自我超越狀態時可能會感受到一種極度歡樂的體驗。而且認為,這種“高峰體驗的特征是瞬間產生,轉眼即逝的,因而往往逃過了人們的注意,使人們弄不清它的性質,但這樣的時刻到來時能產生強大的沖擊波,使人擺脫一切懷疑、恐懼、壓抑、緊張和怯懦”,而且“這些特征包括暫時的時空混亂感,驚奇和敬畏感,巨大的幸福感。”[10]顯然,馬斯洛把高峰體驗與情感的瞬間轉化放在一起。馬斯洛的“高峰體驗”論可以恰當地說明悲劇審美主體在情感中從審美痛感到審美快感的轉化過程,而且能很好地解釋為何悲劇審美高峰時主體會感受到一種痛感與快感相互交織的極大震撼。“審美主體在欣賞一部悲劇作品時,情感中會激起多少復雜的對立因素,這些對立性情感始終是處在一種動態平衡的運動狀態中的”[9]。“悲劇審美是一個時間序列里的心理活動過程,當審美主體在欣賞一部悲劇時,由于悲劇主人公的痛苦遭遇,致使審美主體在情感中激起了一系列屬于痛感群中的各類情感活動”[11]。大逆轉是足球比賽中最精彩、最富戲劇性的一幕,當一支球隊以絕對優勢處于領先地位時,雙方主體的情感活動基本上處于一種動態平衡,但是當這種動態平衡被打破,出現高峰逆轉的時候,觀眾將體會到那種逆轉的刺激和緊張的快感。在第3屆法國世界杯上,在斯特拉斯堡舉行的巴西隊與波蘭隊的比賽充滿了戲劇性,這也許是世界杯決賽階段歷史上最精彩最富戲劇性的大翻盤。比賽是在雨后泥濘的場地上進行的,開賽后波蘭隊攻勢凌厲,射門命中率極高,不久就以5比0遙遙領先對手,波蘭隊看似已經勝券在握,孰料巴西隊穩住陣腳之后漸漸穩定了情緒,在泥地上打起了流暢的地面進攻,很快就反過來控制了場上的局勢。在剩下的時間里竟然也回敬了對手5球,最終以6球逆轉戰局。可以說,這種從痛感高峰點上瞬息轉化為一種快感的過程,正是競技體育悲劇審美主體情感的高峰逆轉過程,也是競技體育的魅力所在。
5競技體育悲劇的“凈化”和“領悟”
“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悲劇的產生來源于人覺得有價值的東西被泯滅了。價值的毀滅,會引起悲劇意識,悲劇對情緒的凈化在于把憐憫和恐懼轉變為合于美德的思想感情。悲劇的心靈的凈化是繼共鳴之后而不由自主地達到調節精神、排遣情緒、去除雜念和提升人格的狀態,從而達到自我教育的效果”[12]。領悟是繼共鳴和凈化以后進入潛思默想、體悟人生、提升精神等過程的更高境界。與前兩種境界相比,領悟是接受者在共鳴與凈化的基礎上,對體育運動的內涵作出主動的思索和深刻的理解與體味;同時,共鳴常常是建立在接受者對體育信息一般認同的基礎上,凈化主要表現在接受者的精神舒暢和對心靈的矯正,往往不能直接產生新的人生指向。而領悟則在思索和理解的前提下,能有效地豐富和擴充接受者的期待視野,使接受者主動發生一種積極的人生向往。當欣賞完一場競技體育悲劇時,比賽場景還會縈繞在腦際,思想情感仍會波動于心間,情趣、意境可能會引起再三回味,甚至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存于腦際,自覺或不自覺地影響著自己的道德情操、言談舉止和審美追求,這種心理狀態即為回味與延留,這既體現了接受者的思想變化,又對其審美趣味、精神氣質、以及人格規范有潛移默化的影響,是體育運動產生直接社會效益的重要方式。我們的肉體需要體育,我們的精神更需要體育,特別是在崇尚技術理性的今天,人類的精神需要藝術和體育這兩種東西來實現心靈的凈化與皈依。與此同時,我們的肉體還需要體育為之支撐起生命之帆于是,體育就被賦予了更為豐實的存在價值,它的功能也就不言而喻。
6悲劇人物與競技體育悲劇的生命張力
“悲劇的誕生以酒神的受苦為題材,酒神一直是悲劇的主角。悲劇人物表現的是酒神的智慧,只有以大苦大難、厄運為代價,毀滅一切舊的法律、道德、秩序,才能建立一個新的世界”[13]。尼采認為:悲劇是一種生命論悲劇觀,它通過悲劇中人的犧牲、毀滅,喚醒人類強大的生命力、創造力,使世界充滿“嬉戲著痛苦的刺激”的生命力。競技體育比賽是殘酷的,冠軍只有一個,獎牌只能掛在少數人的胸前。這說明了競技體育的殘酷性,在競技場上,失敗是競技體育永恒的主題,悲劇人物將是競技體育悲劇的“夢工廠”,即使是冠軍,在人類自身極限面前,也永遠是失敗者,而且冠軍的不永恒性,也決定了冠軍的悲劇命運,今天的榮譽可能將成為明天跌入低谷的殉葬品。冠軍的短暫性與悲劇的永久性共同演繹著競技體育悲劇,這就是競技體育的魅力之所在。施萊格爾[12]說得好:“人性中的精神力量只有在艱難困苦中,才充分證明自己的存在。正如人的偉大只有在艱難困苦中才顯露出一樣,只有與命運觀念相聯結才能產生悲劇,因為悲劇的本質是表現悲劇人物的壯麗,激發人類的生命力感和積極努力向上的意識。”
悲劇不僅表現生活的肯定,并且也表現生活的否定,但必須是悲劇性質的否定。競技體育根植于不斷毀滅而又不斷超越的奧林匹克文化,其悲劇意識正是人類生命的根基性意識,也是奧林匹克運動文化的精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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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黃子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