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之維：體育運動的歷史嬗變

摘 要：身體是銘寫著歷史的樣本，同樣也是一條考察體育運動發展的重要線索。在人類生存的場域中，身體不斷地發生著嬗變，由蔑視身體的規訓狀態，遮蔽身體的遺忘狀態到尊重身體的凸現狀態。與之相適應，體育運動的發展也經歷了從身心二元對立的客體化式體育、身心二元對立的主體化式體育到身心統一的生命化式體育的嬗變。

關鍵詞：體育運動；體育文化；西方哲學

中圖分類號：G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08-0016-03

Body dimension: historical transmutation of sports

MA Xiang-hai1，SONG Yu-hong2，CHENG Wei-bo1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Ludong University，Yantai 264025，China；2.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252059，China）

Abstract: The human body is a specimen engraved with history， also an important clew for examining the development of sports. In territories where human beings exist， the human body has been constantly transmuting， from the disciplinary state of body defying， to the forgotten state of body covering， and to the revealing state of body respecting. Accordingly， the development of sports has also experienced the transmutation from body and mind dualistically opposite object generalized sports， to body and mind dualistically opposite subject generalized sports， and to body and mind unified life imitated sports.

Key words: sports；sports culture；western philosophy

當前身體已成為諸多研究領域的焦點。身體之于體育絕不僅僅是工具化的“載體”和“中介”，身體本身是身心的統一，深烙著文化的印跡。毋庸置疑，人總是作為身體而存在，活著就無法擺脫那一具血肉之軀。更為重要的是，人的身體不止是生理層面的血肉身軀，還是由歷史、社會、文化所建構而成的文化存在。一般而言，體育作為身體最直接的文化表現形式，它與身體的聯系是非常緊密的。因此由身體出發來探討體育運動的歷史嬗變，是考察體育運動發展的重要線索。

1身心二元對立的客體化式體育：規訓、壓制狀態中的身體

將“身體”作為理論思考的重心是當代西方哲學發展的一條重要線索。自蘇格拉底以來，就已隱約呈現出身心二元論的格局。到柏拉圖時代，這種身心的分化與對立在其慣常采用的對話中得到了清晰的表達。在柏拉圖看來，靈魂與肉體是可以分離而且應當是分離的。對靈魂來說，身體是它牢不可破的枷鎖與監獄，“一個人的心靈一旦被主宰激情完全控制，他的生活就會變得鋪張浪費，縱情酒色和放蕩不羈。”[1]欲望、情感、沖動都源于身體，這些都無疑構成了對靈魂的侵蝕，阻礙了靈魂的升越。由此可見，靈魂與肉體的分離，理性與感性的對立，知性精神與感官欲望之間的沖突，成為柏拉圖哲學思想中一種最基本的理論設定。正是從柏拉圖開始，身心二元對立的格局成為一種哲學中的理論傳統。這種傳統對后世體育文化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

古希臘體育作為世界體育文化寶庫中的一支奇葩，這些古樸思想至今亦熠熠生輝。然而，在當時身心二元對立占統治地位的理論傳統中，古希臘體育亦走不出哲學文化設置的藩籬。眾所周知，古希臘人對體育的最初狂熱是緣于戰爭的需要。地處地中海北岸的希臘半島雖然風光旖旎、氣候宜人，但土地卻很貧瘠，資源也匱乏[2]。居住在此的不同族群，為了爭奪半島的統治權，對兒童從小就進行極其艱苦嚴厲的磨煉，培養他們忍凍受餓的能力。但是，“斯巴達人的體育既不注重發展身體的健康，也不注重發展人體美，更不注意身體的全面發展，一味強調軍事的效果”。這也養成了他們保守、狹隘、孤傲的性格，強壯的體格與簡單的頭腦相結合，造成了畸形發展的人民，這使得他們即使有體育優勢也不能繼續保持下去[3]。因此，此時的體育并沒有建立在對本真身體充分尊重前提下的挑戰和超越，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將身體客體化成工具，鍛煉、規訓它，以獲得人們對它的認可和青睞。當時的古代奧林匹亞運動會，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體育盛會，近似宗教迷狂的體育運動除了顯示人的力量的偉大之外，更為重要的是意味著對神靈的敬畏和對和平的向往。健康魅力的身體背后隱藏著強大的原始情緒，顯然，身體在這里承擔的是客體化式的工具性價值。規訓、壓制的身體將成為以后漫長歷史時期內，身心二元對立的客體化式體育賴以生存的前提。由此可見，古希臘的體育并不是體育發展的范本和理性狀態，作為新世紀的人們應該對此有更加清楚的認識。

2身心二元對立的主體化式體育：放逐、遺忘狀態中的身體

從17世紀開始，神圣的上帝進入了它日漸衰落的黃昏，世俗景觀重新進入了人們的視野[4]。作為人存在的本原樣態的身體也由此走出了神學的禁錮，獲得了短暫的解放，這從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中對身體的謳歌和贊美中可窺見一二。在“擲鐵餅者”等經典體育雕塑中，人們看重寬敞的胸膛，靈活而強壯的頸脖，在脊骨四周或凹陷或隆起的肌肉，結實有力的胳臂，彈性十足的雙腿。這些雕塑是一種極富感召力的符號，運動的身體表述著一種不可遏制的激情。但是，這種境況并沒有獲得長久的關注和發展，身體擺脫了規訓、壓制，但并沒有獲得激情洋溢的自我解放。我們知道，自從笛卡爾時代來臨以后，人的主體性地位得到進一步確證，科學知識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基督教退守著自己日漸縮小的地盤。這時的身體，不再被刻意地規訓、壓制，在主體性一步步地擺脫上帝的過程中，身體被逐漸放逐和遺忘。

這一切，過渡移植到體育運動那里，就是體育大多表現為對身體的控制和拒斥。在當時人們的眼里，參與體育運動被視為一件蠢事，而否定身體竟成了體育的目的。這一不可思議的現象昭示的是：純粹、冷靜、客觀、中立的笛卡爾式的主體，使身心二元的對立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體育不可避免地再次遭到冷卻和遺棄。

3身心統一的生命化式體育：凸現狀態中的身體

3.1身體的覺醒：自尼采以來

從尼采開始，感性的身體逐漸取代了理性的主體，成為人的核心問題，這就從根本上顛覆了西方傳統觀念。此后經梅洛·龐蒂、福柯、德勒茲等人的大力推進，身體與靈魂二元對立的傳統逐漸消解，曾經顯赫一時的理性主體日漸式微，身體話語逐漸凸現。尼采是第一個將身體提到哲學顯著位置的哲學家。面對處于壓制與規訓、放逐與遺忘中的身體，尼采首先吹響了身體的號角，世界不再與身體無關，世界正是身體和權力意志的產品。在他看來，“身體乃是比陳舊的靈魂更具令人驚異的思想，對身體的信仰始終生于對精神的信仰。”[5]并在此基礎上，試圖對世界的價值進行重新解釋、估價和透視。身體在這里成了檢驗知識和真理的標準，它霸道地主宰著人的倫理、知識和生活領域。“身體不再是一個可悲的聽憑觀念驅使的被動機器，也不再是一個馴服管制的令人惱火的搗蛋怪物。他不再沉默、冷淡、無動于衷，不再被忽視，被打入冷宮，被注入另冊”[6]。可見，在尼采這里認為，身體和生命沒有根本的差異，二者都充滿著積極、活躍、自我升騰的力量。尼采正是要將這種肯定的力量激活：強健、有力、充盈、高揚、攀升，讓身體自我嬉戲和生成。

在尼采之后，身體在哲學研究中占據了一席之地。福柯和德勒茲從不同方面發揮了尼采的身體哲學理論，而德勒茲對尼采的運用更為忠實。在尼采和德勒茲這里，身體更多是主動性的，身體具有某種改變和估價一切的力量。但在福柯看來，身體更多是被動性的，它不是改變世界，而是消極但又敏感地銘記、反射世界。盡管如此，無論是福柯還是德勒茲都持有這樣一種身體觀：身體充斥著欲望、能量和意志，或者說，他就是欲望、能量和意志本身。福柯表明了這種欲望與能量是怎樣遭到緊閉的，而德勒茲則表明了這種欲望與能量是如何摧毀這種緊閉的”[6]。由此可見，福柯和德勒茲從不同方面發揮了身體在哲學中的顛覆性作用。在他們的哲學里，社會的各種實踐內容和組織形式，都是圍繞著身體而展開角逐，都將身體作為一個焦點，都對身體進行精心的規劃、設計和表現[7]。翻身后的身體由此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身體理論從傳統到現代、由邊緣到中心、由低調到張揚，漸漸滲入了經濟、政治、文藝、教育、生活等各個領域，成為了各項理論中的基本元素和重要維度，當然體育也包含在其中[8]。

3.2身心走向統一：生命化式體育對身體的理性關照

尼采、福柯、德勒茲等人的身體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彰顯了身體的價值，但是由于他們過多地關注身體的解放和能指，力圖以此克制心靈對身體的壓制，主張一切從身體出發，身體是人自我的標志和存在依據。因而，具體存在的人在他們那里也同樣遭到了肢解，只不過是側重點有所不同罷了。前人是遺棄身體、只關注心靈，而他們是只彰顯身體，而放逐心靈。體現在體育上就是世界紀錄不斷被刷新，同時各種違反倫理道德的行徑也在屢屢上演[9]。由此可見，尼采、福柯、德勒茲等人的主張并未從根本上否定身體和靈魂的二元對立，僅僅是從傳統二元論的一端(靈魂)走向另一端(身體)，忽視了人作為整體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么人作為整體的生命存在，始于何時呢？自叔本華以后，生命越來越引起世人的重視，特別是以柏格森為代表的生命哲學，使世人對人的生命的研究已不僅僅停留在純生物的含義上，而上升到具有本體色彩的哲學意義上，于是生命的概念與意義逐漸凸顯出來。人是一個雙重生命的存在，既具有本原的自然生命，又具有超自然的精神生命，是自然生命(身體)和精神生命(心靈)的統一體。舍棄二者中的任何一個，生命都是不完整的[10]。翻開體育史我們不難看到，不管是古代身心二元對立的客體化式體育，還是近代身心二元對立的主體化式體育，都在不同程度地戕害著人們的身心。但是，令人欣慰的是，身體在經歷了蔑視的規訓狀態和遮蔽的遺忘狀態之后，終于受到了應有的重視。以人的身心和諧發展為終極目的的現代體育，就是在深刻反思以前體育(壓制和缺失身體的體育)的前提下，而提出的一種生活化的、人性化的生命化式體育。所謂生命化式體育，簡言之就是以人的生命為終極基礎的體育。它基于人的生命，通過人的生命，促進生命的發展、提升生命的質量。它把每個人視為身體與心靈的凝結體，通過體育運動，激活身體的靈性、安撫躁動的心靈、關照生命的內涵，使人健康、快樂、詩意地生存著。關于這一點，在《體育運動國際憲章》就有明確闡述：“現代體育運動并不局限于人體的幸福、健康，還有助于人的充分平衡的發展。”因此，要“尋求把體育運動與文化和教育融合起來，創造一種在努力中求歡樂、發揮良好榜樣的教育價值并尊重基本公德原則為基礎的生活方式”[11]。生命化式體育對于人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肌肉群的活動，更是情感的流淌和智慧的顯現。

在有關體育的理論體系中，身體是具有內核性的問題。體育如何觀照身體在一定程度上將直接決定著體育的未來走向問題。通過回顧和梳理體育運動的歷史嬗變發現，隨著時代的發展，人的身體和心靈結合和交融日益受到重視。體育作為人類自然生命(身體)的延續與發展以及精神生命(心靈)的充盈與提升的需要，是人類不斷完善自身的產物。在此種意義上，體育就是人探索生命意義、提升生命質量的理性反應。

參考文獻：

[1] 張之滄. 論身體教育的迫切性[J]. 體育與科學，2005，26(4)：7-10.

[2] 謝光前. 古希臘體育與身體意識的覺醒[J]. 體育學刊，2006，13(2)：79-80.

[3] 曹孚. 外國古代教育史[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93-102.

[4] 汪民安，陳永國. 后身體文化、權力和生命政治學[M]. 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5-6.

[5] 尼采. 權利意志[M]. 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37-38.

[6] 汪民安. 身體的文化政治學[M]. 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04：117-126.

[7] 汪民安，陳永國.身體轉向[J]. 外國文學，2004，25(1)：36-44.

[8] 劉媛媛，李嬌天，王大安. 身體之維—以全新視角審視球場觀眾暴力現象[J]. 體育文化導刊，2007(7)：30-31.

[9] 畢明軍. 身心觀與體育運動[D]. 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6：10-11.

[10] 馮建軍. 生命與教育[M]. 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5：8-10.

[11] 劉次林. 論身心統一的體育[J]. 教育研究與實驗，1999，5(4)：28-29.

[編輯：李壽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