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上半年,中國外匯儲備達到創紀錄的1.8萬億美元,巨額外匯儲備使人民幣匯率不僅對中國,甚至對世界經濟都產生著巨大的影響,人民幣匯率已成世界焦點。
人民幣匯率成為當前諸多經濟問題的主因
人民幣匯率在伴隨中國經濟走過50多年的歷程后并未迎來一片坦途,反而在中國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被推至風口浪尖,成為牽動中國經濟各個領域的節點,導致人民幣匯率制度改革進入了“難”中取舍、“難”中求進的通道之中。
觀察近些年的經濟改革進程,特別是1995年以后,對外開放步伐的明顯加快,外向型經濟主導因素的推動下,對外貿易蓬勃發展,外匯儲備逐步積累。但是,受美元貶值的影響,一直以來實行盯住美元的人民幣匯率對世界其他主要國家貨幣的大幅貶值,導致人民幣估值低于真實水平。在這一因素的影響和刺激下,國內經濟的多個方面悄然發生變化,甚至出現問題。
首先,人民幣匯率因素與貿易巨額順差關系密切。不可否認,我國國際貿易順差與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實施外向型經濟政策和多項推動出口的措施有直接關系。但是,近年來,隨著外資在人民幣升值預期的刺激下大量進入國內市場,巨額的貿易順差增長已經與此不無關系。據渣打銀行的研究數據表明:2005年中國的實際貿易順差可能只有350億美元,而約670億美元是隱藏在貿易項下的資本流入。據此比例測算,我國近年來增加的外匯儲備中有超過半數都來自于外資的直接進入,而非真實的貿易項下。
其次,在強制結售匯管理體制下,央行不得不承接進入中國的大量外匯。這一方面造成外匯儲備激增,以平均每年超2000億美元以上的速度增長,2007年上半年就增加2663億美元之多。另一方面,國家在吸收外匯的過程中不得不被動的增加人民幣供給,向市場注入大量的人民幣流動性,2006年以后,通過收購外匯投入流通中的人民幣已經占據了基礎貨幣投入的90%以上,這也成為當前一段時間人民幣流動性過剩的根源。
再次,“外需”變身為“內需”推動國內資產泡沫迅速形成。這些瞄準人民幣升值而來的外資一旦進入國內便開始瘋狂的追逐各類人民幣資產,包括股票、房地產、能源和資源類產品等,在財富效應的帶動下,國內原有的人民幣流動性跟風推波助瀾,成為國內資產價格一度高燒不退的重要原因。隨后,資產泡沫的膨脹特別是初級產品價格的上漲通過產業鏈條的傳導在經濟體系中迅速蔓延并引發目前我們看到的結構性通貨膨脹,并有可能演變為全面的通貨膨脹。
最終,也是最令人擔憂的是,一旦人民幣匯率出現拐點,升值預期的消失將導致投機人民幣升值的外資大量出逃。恰好此時,中國政府為緩解國內外匯儲備激增和貿易順差過大問題將資金出境的大門大大敞開,價格高企的資產在喪失資金追捧后遭遇的“失落”很可能成為金融危機爆發的導火索,這樣的過程已不是推測,而已有血的教訓。
人民幣匯率制度目前存在的問題
人民幣匯率制度其實是一個相對籠統的說法,其中至少包括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外匯管理體制以及外匯市場的有關制度與規范。圍繞人民幣匯率,從當前情況看,以下問題值得關注。
一是現行的外匯管理體制正在掣肘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和有效性。我國現行的強制結售匯的外匯管理體制形成于外匯短缺時期,目前雖然在結售匯管理上有松動的試點,但仍未根本改變。這一外匯管理政策,特別是強制結匯政策導致國家在外匯資金已經相當充裕的情況下,仍然不得不大量吃進真實貿易項下和投機人民幣升值項下的雙重外匯流入,被動地增加基礎貨幣投放。其結果是:央行一方面在現行外匯管理體制下被動地大量收購涌入國內的外匯資金,創造流動性;另一方面,為了緩解流動性過剩問題,又不得不通過提高存款準備金或加大公開市場操作的方法收回流動性,形成“雙手互博”的尷尬局面,直接影響了貨幣政策的執行效果。同時,美元降息更增加了我國貨幣政策執行的難度,使得原本最有效的貨幣政策工具——利率政策難以發揮應有之效。
二是匯率政策在決定匯率走向上舉棋不定,左右為難。雖然僅今年上半年人民幣兌美元的升值幅度就超過5%,但人民幣的升值預期仍有增無減,人民幣匯率仍舊面臨國內外的巨大升值壓力。這種情形下,若讓人民幣加速或大幅升值,可能會造成:一是削弱出口競爭力,甚至導致外貿形勢逆轉,影響經濟增長;二是直接帶來巨額外匯儲備的縮水,同時影響到其他持有外匯資產的中資機構和個人;三是觸及人民幣匯率拐點,引發資金外逃,威脅金融穩定。若堅持讓人民幣緩步升值(目前形勢下貶值的可能性很小),顯然當前經濟中由于人民幣匯率引發的諸多問題仍將存在甚至惡化。人民幣匯率政策正在面臨左右為難局面的考驗。
三是人民幣匯率受美元牽制過多導致成為美國向中國傳導危機和轉移成本的通道。雖然人民幣匯率在2005年開始放棄單一盯住美元的匯率政策,轉向參考一籃子貨幣進行有管理的浮動,但是由于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外匯儲備結構、歷史習慣等因素的影響,人民幣匯率未能擺脫美元的重大影響力,即使在一籃子貨幣中,美元的比重也仍然很高。這就客觀上為美國向中國輸出通貨膨脹、轉移經濟成本提供了通道。近一段時期,中國政府經常被無端地指責“操縱人民幣匯率”,比之美國在美元幣值上所作所為,筆者實在不敢茍同其標榜的“大國責任”。人民幣匯率一度出現了名義匯率升值而實際匯率貶值,以及人民幣對外升值對內貶值的怪象也皆因美元貶值而起。因此,從這個角度看,我國在“管理”人民幣匯率方面的空間依然不小,提高匯率管理的主動權也是合理的選擇。
人民幣匯率何處去?
關于“人民幣匯率何處去”的問題,其實我們更加關心的不應是匯率本身的漲與跌,而是人民幣匯率改革的走向,只有體制機制方面的問題得以妥善解決,人民幣匯率才能真正如愿的在市場力量的作用下形成并自我調節,也才能有效解決人民幣匯率問題所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基于此,針對人民幣匯率改革提出以下建議:
首先,應考慮針對人民幣升值預期過高的主要矛盾采取有效措施,舒緩升值預期,降低以投機人民幣升值為目標的外資流入。一是可以考慮實施更加靈活的匯率政策,適度調整人民幣匯率的貨幣籃子或設定階段性升值上限,增加匯率走勢的不確定性,影響升值預期。二是按照外匯管理部門“促流出、重監管”的工作思路,一方面繼續拓展外匯資金流出的途徑,另一方面施以重拳打擊非法跨境資金流入。這方面,我們已經看到外匯管理部門正有序推進相關措施和做法,需要注意的是政策措施制定上應當保有靈活性,即面對匯率形勢的變化,在人民幣匯率沒有完全市場化之前,不至于造成外匯出口打得開關不掉的被動局面,一旦人民幣匯率預期掉頭,大量的外資流出將是十分危險的。更重要的是,外匯管理應當更多考慮由應對式管理向先導式管理轉變,力求更大程度的體現外匯管理對人民幣匯率的主動牽引作用。三是落實好“藏匯于民”的政策,在目前的形勢下,央行由于持有巨額外匯儲備,正直接暴露于匯率風險之下,沒有任何緩沖和疏導的空間,藏匯于民旨在通過企業和個人持有外匯建立起一個國家內部可以協調疏導的蓄水池,可以對匯率風險的緩釋起到很好的調節作用。
其次,面對外匯儲備規模巨大,風險積聚的問題,應積極探索拓展外匯儲備的經濟功能,用活外匯儲備。外匯儲備從成因分析,有一部分是具有財政資金屬性的,可以當作財政資金來使用。對于這部分外匯儲備,可考慮按照財政性資金的使用原則,將其配置于調節當前宏觀經濟中的失衡問題,比如對國家戰略支持的進口企業按照實際進口量進行適度補貼,設立專項基金支持具有核心競爭力的關鍵技術和產品的開發等。
從中長期看,致力于完善我國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和加強金融體系建設是人民幣匯率改革的應有之道和必然選擇。在人民幣匯率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聯動效應下,契合金融改革步伐整體推進,按照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穩中求進”的審慎改革態度推進人民幣匯率改革,也是最終取得成功的希望所在。
最后,針對人民幣匯率的走勢問題,借用法國人巴恰利埃對股價變動的判斷,由于匯率決定因素的多樣化和復雜性,短期匯率的走勢同樣是隨機游走的。就好像市場的多種力量共同站在翹翹板上去找尋平衡點的過程一樣,制度改革始終在追求平衡點的接近和跨越,也許找尋永遠難以實現真正的平衡,但事實已經不斷證明,這種找尋平衡的過程會令經濟體受益并推動經濟水平的持續提升,是值得我們堅持的。
(作者單位:中國銀監會銀行監管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