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知名財經作者羅斯· 吉廷斯(Ross Gittins)
很多人認為沒有時間陪伴家人是所從事的行業不允許, 但吉廷斯看來這是自欺欺人, 他們真正的希望是兩者兼得, 或者是找借口掩飾自己早已做出的選擇, 而這種選擇往往會暴露他們真正的偏好。

一些著名的數學問題總會附加一個假設: 所有的人都很理性而且聰明, 并擅長嚴密的邏輯推理。比如5 個絕頂聰明的海盜分100 顆鉆石的難題, 上網查一下答案你大概會覺得頭痛。大多數人很難有海盜那樣聰明的腦子, 但你知道嗎? 傳統經濟學假設的外圍環境正是所有人都有一個清醒的頭腦。
吉廷斯為我們舉了一個例子,“心理學家告訴我們, 實際上我們的腦子不擅長在兩個以上、特征各異的選項中做出理性選擇。如有一個實驗, 讓被測試者選租一套公寓, 為簡化實際情況, 此人只需要考慮兩個因素: 一是房租的高低; 二是公寓距離地點的遠近。A 公寓租金很高, 但離工作地點很近;B 公寓剛好相反, 租金很便宜, 但離工作地點很遠。結論是選擇A 和選擇B 的人大概各占50%。那么我們現在再加上一套C公寓, 它靠近B, 但價格比A 還要高, 離上班地點更遠。如此一來,70% 的人就選擇了B 公寓。其實C 公寓只不過是一個與A、B 都無關的誤導選項罷了,然而由于在B 和C 之間做選擇太容易,B就歪曲了我們的注意力, 讓我們在心理上更偏愛B。”
工作讓人不舒服嗎?
這種為經濟學家所唾棄的非理性選擇恰恰是傳統經濟學的死角, 也是現代社會工作者在思考工作與生活、金錢與幸福等等問題時的矛盾所在。傳統經濟學所倡導的經濟理性主義認為: 國家經濟受到的管制越少, 提供給消費者的選擇越多, 就可以帶來更低的價格和更好的服務, 而經濟學不斷提高效率的目標也可以最終克服“時間越來越少”的難題。
傳統經濟學一面倡導“市場至上”,一面又用更多的假期來平衡越來越緊張的工作。但這就會面臨一個難題: 他們將工作放在了幸福的對立面, 努力使工作絕對時間縮短, 單位時間的效用增大。但這需要設定一個假設前提: 人們是為了獲取收入和獲得休息而工作。在這里,我們可能就要引入“行為經濟學”的概念, 顧名思義, 它與心理學和經濟科學有機結合起來, 側重對“人”的認知不協調、情緒、個性、環境的研究, 從而彌補傳統經濟學中對“人”的行為的估計不足。
吉廷斯說:“生活中的事實遠比假設要復雜得多。我們不是只消費收入才能獲得滿足, 很多人從他們的工作中也能獲得快樂。他們通過工作確立自己的身份, 實現價值。我們第一次見到一個人, 他首先就會問我是做什么的。大部分人認為我思考和行動的方式源于我是一名記者。很多人在工作出色、富有技巧和創造力、被信任和依靠、能夠養家和使老板滿意中獲取快樂, 還有一些人很享受工作帶給他們的權利和地位。”
那么對那些的確為工作所困的人來說, 是不是假期越多就可以緩解我們因工作帶來的壓力和不滿?
假期越多越好嗎?
如果對個人來說, 這個命題想必是成立的, 可是我們有必要想得更遠一點。
首先我們為什么覺得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繁榮的市場需要堅挺的消費, 而消費又反過來需要你做更多的生產勞動。“我們想盡辦法從工作和家庭生活中節約時間, 利用現代技術使每一分鐘都變得更有效率, 可我們的生活依然匆忙。人類具有競爭性, 我們不少人會對比賽上癮, 即便一些人并不追求快節奏的生活, 也會被帶著走。這誘發了各種現代病。”
接著我們選擇用更多的假期來調劑, 那么我們看看會發生什么。首先我們要因即將到來的假期對工作提早準備, 老板也會誘發你對假期的愧疚之情。之后我們會用這個假期做什么? 大多數人會選擇帶有刺激性的消費: 去旅游或者購物, 滿足更多的消費或體驗。很少有人愿意用這難得的假期悠閑地待著,這似乎是虛耗時光。
這又回到了上面關于時間的話題,其實對于假期的增加正是源于社會對生產和消費的重視, 而不是對于閑暇和幸福的關注。經濟教科書中都會闡明, 經濟活動的最終目的是最大化社會的效用性, 也即社會的滿足感。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曾做過一個實驗, 針對25-54 歲的民眾, 除去工作時間、家務時間、個人照料時間, 看看他們的空閑時間。再把他們的工作時間和個人照料時間僅壓縮到最低限度, 結果發現空閑時間增加了一倍。
如果你認為工作天然就是你的對立面, 那么恐怕增加假期也解決不了問題。吉廷斯在他的《日常經濟學》一書中寫道:“我們所謂的‘處于巨大時間壓力之下’其實只是幻覺。如果我們選擇要擁有越來越多的‘東西’, 那么我們就要停止抱怨, 承認缺少時間是我們為此必須付出的代價——倘若我們確實不滿目前的生活狀態, 那就應該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采取措施, 減少一部分物質欲望。如果我們不愿推遲購買大屏幕等離子電視, 我們就不該抱怨沒時間照顧孩子。”
怎樣擁有工作中的幸福?
吉廷斯的父親是位牧師, 他說父親喜歡勸世, 而“這個缺點不幸遺傳到我的身上”。他對社會、對工作、對人性一切的思考歸根到底總會落在人們該怎樣獲得幸福上。不可否認的是現代人對幸福的感覺越來越少了, 我們經常覺得不耐煩, 對等待焦躁不安; 同時又經常覺得無聊, 當習慣于接受連續的刺激時一旦停止我們就受不了, 一定要找些東西來看看聽聽。
吉廷斯喜歡拿看電視舉例子, 他認為電視簡直是絕好的現代人工作與生活狀態的反射品。我們迫切地需要時間,一面又在電視面前花特別多的時間。因為在不少人眼里, 這是減輕壓力的最好方式。電視在吉廷斯看來是現代人的一條“快樂的捷徑”, 用很少的努力獲得短暫的快感。像這種快樂的捷徑還包括毒品、巧克力、無愛之性、購物、自瀆、觀賞性運動等。
吉廷斯給出的幸福觀是“節欲的”。他認為, 雖然現代社會的焦慮并不直接來源于物質, 卻大部分是包裹于物質主義中的。而要破除這種焦慮, 只能降低自己對物質的渴慕, 回歸到人與人的關系中去。減少對那些“快樂的捷徑”的依賴, 做一些需要花心思、回饋的過程更長的閑暇方式。
很多人認為沒有時間陪伴家人是所從事的行業不允許, 但吉廷斯看來這是自欺欺人, 他們真正的希望是兩者兼得,或者是找借口掩飾自己早已做出的選擇, 而這種選擇往往會暴露他們真正的偏好。吉廷斯的選擇是:“因為我熱愛我的工作, 所以我愿為它投入時間, 但我同時也會為愛人和孩子分出足夠的份額。相信長時間勞動、獲取更多收入會令你快樂——這確實富有誘惑力, 但是在我的經驗中并非如此。還有更具誘惑的是相信獲取收入是你為你的家人能做的最好事情。但大部分孩子更希望父母能對他們傾注時間和關心, 而不是更多的零用錢和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