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的經濟學詞條

往高了說， 電影是門藝術， 是升華或者松弛靈魂的藝術; 還往高了說， 經濟學也是一門藝術， 是學習如何讓自己活得更好、順便也讓別人能活下去的藝術。不管高攀還是低就， 無論如何， 把這兩門藝術硬捏到一起說， 都是不可能的任務。好在， 電影和經濟學， 歸根溯源都能找到共同的祖宗——哲學。這就好辦多了， 擅長寫字的人都知道， 不管什么事， 也不管自己整沒整明白， 只要往哲學范疇內一扯， 管保能過渡得自然流暢、不留一絲露怯的痕跡， 而且看的人即便沒看懂也不敢造次地說出來。就像電影《頑主》里面， 馬青讓已經被文藝女青年的談機逼入絕境的楊重“用弗洛伊德過渡”一樣靈驗。

不過， 我不準備用那個“弗什么德”過渡， 我跟他不熟， 我覺得還是用“魔鬼詞典”過渡比較好， 因為我發現魔鬼不但可以和哲學一樣， 百無禁忌地用解構或者顛覆的方式來說明兩件事情的內在關系，而且魔鬼的方式比哲學更有趣、更人性化、更符合綠色純天然的時尚。即， 如果下列經濟學詞條在電影中的呈現和你感受的一樣， 那證明你是個哲學家， 如果不一樣， 那證明你是個魔鬼( 附注: 下列詞條的選擇無流派、無順序、無邏輯， 不可作為炒股或者對付領導的教材使用)。

《奇愛博士》的納什均衡

有人在網上尋找“經濟學電影”，好事者給出答案最多的就是《美麗心靈》，因為這部片子是著名的“納什均衡”理論持有者約翰· 納什的傳記。不過， 片子里面講的基本跟經濟學關系不大， 更多的是納什怎么戰自己、戰病魔、拼出一片天的勵志故事。而他為博弈論提供的“納什均衡點”的具體例證， 在他自己的生命軌跡中并沒有存在過， 因為能得諾貝爾獎的基本上都是偏執狂。“納什均衡”的一個重要理論前提是“任何局中人都不想單方面變換策略”， 這在現實中基本上是荒謬的。有電影上帝之稱的庫布里克在《奇愛博士》中給出的答案很明確: 冷戰是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博弈， 這場博弈的均衡點是雙方的手都放在核按鈕上， 但誰也不按。這樣問題就來了， 從來就沒有“不想單方變換策略”的對決， 所以才有了“奇愛博士”瘋狂啟動核武器的諸多笑料。讓我們看看B-52 轟炸機的飛行員的救生包吧——除自動手槍、兩包彈藥、四天緊急配給量抗生素、嗎啡、維他命、興奮劑之外， 還有一本迷你俄文字典與圣經的合集。也許“迷你俄文字典與圣經的合集”就是所謂的“納什均衡點”。

《集結號》中的帕累托效率

據說表現犧牲的《集結號》讓成砣成砣的老爺們兒在影院了哭得稀里嘩啦的， 我分析那是他們都不懂“帕累托效率”的緣故。如果他們看了后來經濟學愛好者用帕累托效率解釋“九連集體陣亡換來大部隊利益”的掌故， 估計他們就不會那么難受了。不是組織不可靠，是組織會用經濟學頭腦指揮打仗罷了。“帕累托效率”， 意為“一個經濟主體追求自己利益的行為對其他經濟主體沒有損害， 即一方的利益不是建立在另一方的利益的犧牲基礎之上”， 引申到《集結號》中就是局部利益換來整體利益。不過， 用同樣的道理能夠解釋《拯救大兵瑞恩》中死了六個人而救回一個人嗎?顯然不能。那么為什么要去救呢? 因為那八個人不是去拯救“大兵瑞恩”， 而是去拯救美國的人道主義精神， 就像馬歇爾將軍說的， 他沒法再不動聲色地給瑞恩的媽媽送去一面美國國旗了。這樣看來， 所謂的“帕累托效率”， 不過是一個雙贏的概念， 在現實中它遠不如“狼多肉少， 先可領導”更有實戰價值。

《盲打誤撞》的機會成本

年輕的醫學院學生威特克在接到父親病故的消息后， 匆匆趕往火車站， 到達站臺時火車已經開動。于是影片呈現了截然不同的三種發展可能：A. 他趕上了那班車， 遇到一位共產黨員， 受到鼓動加入了執政黨; B. 他追車時撞上警衛， 被拘留、判刑， 跟一名政治犯關在一起， 結果自己也成了“分子”; C. 他沒能趕上那班火車， 并巧遇昔日女同學， 后來順理成章地結婚、從醫、因公出國罹難空中......

這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代表作《盲打誤撞》的情節， 后來很受小資追捧的《羅拉快跑》基本上是拷貝了同樣的故事。從這部電影的構思， 我們幾乎可以看出， 如果基氏不做導演， 做個經濟學家也完全夠格。《盲打誤撞》完全可以說是“機會成本”的電影版注釋， 所不同的是， 在經濟學中， 這種機會成本是可供選擇的， 而電影似乎多了些宿命的成分。“機會成本”是指做一個選擇后所喪失的不做該選擇而可能獲得的最大利益。現下最流行的版本就是“姚明上大學的機會成本說”， 即姚明要是上了大學就可能沒有現在的億萬身價。這么看來， 經濟學原來是關于選擇的學問。但是， 面對種種選擇后的不可知， 人們真的能在事前算好機會成本， 然后再下注么? 關于這一點， 請參看現在已有碟片上市的《玩轉21 點》， 看了后你就會知道， 為什么人們都打破腦袋地往麻省理工鉆了。

只有沉沒成本的蘭博

人們在決定是否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 不僅是看這件事對自己有沒有好處， 而且也看過去是不是已經在這件事情上有過投入。我們把這些已經發生不可收回的支出， 如時間、金錢、精力等稱為沉沒成本。”

這是教科書上的解釋， 不過顯然蘭博沒有機會在戰場上手刃敵人之前學習這個理論， 否則， 他一定會在退役跟警察拼老命之前學學修汽車的手藝。對于他這樣的人， 生命中所有的成本就是在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基地中變成殺人武器， 然后被投放到戰場上， 最大的不幸是活著走出戰場， 因為只有在戰場上他才有價值， 否則， 他的一切投入都是沉沒的。相比于現實中的人，《第一滴血》中的蘭博似乎太極端了， 似乎不足以說明沉沒成本的概念。可是現實生活中會有多少人在學習背誦唐詩三百首的時候先核算一下， 這些古詩日后會派上多大的用場? 還有一個更極端的例子， 那就是阿甘。在《阿甘正傳》中， 阿甘的一生幾乎沒有沉沒成本， 他智障， 所以只記住了媽媽說的“生活是塊巧克力”；他腿軟， 卻因為總挨欺負成了橄欖球員；他能奔跑， 所以救了無數戰友的命；他屁股上被打了個洞， 卻練成乒乓國手；他和中尉因為詛咒上帝而遭遇臺風， 卻成了海灣中唯一幸存的捕蝦船長；他不懂得愛，卻最終等來唯一愛過的人......如果成不了阿甘或者蘭博， 還是好好學習一下沉沒成本以防不測吧!

邊際效益遞減的救贖

“你認為自己被改造好了么?”當第N 次被假釋委員會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服刑了40 年、早就對假釋絕望了的瑞德說:“我以為我被改造好了， 我想跟那個40 年前無知莽撞的孩子談談，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所以你們盡管拒絕好了，我他媽的不在乎!”瑞德對假釋的渴望早就干涸了， 不料這次他卻得到了假釋，在他垂垂老矣之際。這就是命運， 不僅通行于肖申克監獄， 也通行世界。也許這不是電影中“邊際效益遞減”最完美的闡釋， 但它絕對是最讓人難忘的。

由于邊際效益概念在日常經濟學中被應用得很多， 也很好理解， 故電影中這方面的例子也很多。《疤面煞星》中的托尼， 在豬灣危機中趁亂跑到邁阿密，從一個送信送貨的黑幫小伙計， 最終成長為一代毒梟。如果你看過他死前把腦袋插到小山一樣的白粉中狂吸的場景，你一定會驚詫， 所謂欲望不過就是不停地提高自己對刺激耐受的閾值罷了。此類的例子還有《飛行家》里的霍華德·休斯、《性書大亨》中的賴瑞· 弗林特。總之這種效應最容易體現在兩種人身上: 知足常樂和欲壑難填。

在世界戰爭史上， 巴頓是個偉大的怪胎， 在局部戰術指揮中， 他的部隊傷亡率是最高的， 但在整個戰役指揮中，他的部隊的總體傷亡率是最低的。即，他經常派一個師作為誘餌去送死， 結果最終戰役結束時， 整個兵團的平均傷亡卻很少。比他小點的林彪也經常這么打仗， 他們都稱得上是戰場上的經濟學家。

《巴頓將軍》的底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 對自己或者對別人。這種底線在經濟學范疇中稱為“安全邊際”， 是指根據實際或預計的銷售業務量與保本業務量的差量確定的定量指標，通俗地說就是賣多少錢才不賠本。在《巴頓將軍》中， 巴頓對“安全邊際”的諳熟不僅表現在指揮作戰上，同時也體現在他的政治藝術中。他總是給上司艾森豪威爾惹麻煩， 不是大放反蘇厥詞，就是鞭打尿褲子兵崽， 不過他總是能把禍事控制在國會和陸軍部的底線之上， 至多是降級避禍一段時間 。可話說回來， 常在河邊走， 早晚要濕鞋，底線這東西還是離得遠點好。巴頓最終沒有成為五星上將， 也沒有如他自己所愿“被戰爭結束前的最后一枚子彈打死”， 并不是因為他不如麥克阿瑟能打， 恰恰是因為他總是喜歡挑戰上司的忍耐底線。一代叱咤風云的名將，最終死在了自己轄區的一輛無人駕駛的卡車輪子下面， 只能說明他的經濟學學得還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