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么愛她,那么那么愛她。她是知道的,卻當著他的面去放縱。也因了他那般深刻的愛,便去包容她的一切。他以為她有一天會回頭,依偎在他的懷里,地老天荒。
一
“粉紅色杜蕾斯”是一家酒吧的名字,裝飾很矯情,融入了大量情色元素的設計。比如,性器官造型的酒杯,男女交合的燈具,貼在墻壁上的粉紅色蕾絲睡裙,掛在屋頂上吹得鼓鼓的粉紅色杜蕾斯。
粉紅色杜蕾斯是知名的,除了它獨特的設計,還因了它那兒賣一種叫“殉葬”的酒。殷紅色的液體,里面漂浮著一個形如嬰兒的物體。每晚粉紅色杜蕾斯都會爆滿,一些白天衣冠楚楚的人,一些夜晚不知睡在誰人懷抱的人,懷著不盡相同卻都有關曖昧的情愫,坐在這里,要一杯酒。
霓裳穿著月白的長裙,顯得與這場景格格不入。坐在玫紅色的吧椅上,霓裳沖著梁闕說,一杯“殉葬”,聲音淡漠,仿佛不帶任何感情,梁闕皺了一下眉,然后點頭,長發耷拉下來擋住他的眼睛,隱了表情。
霓裳醉了,素凈的臉上泛出濕潤的桃色。也許只有這種時候,她的面色才不會顯得那般蒼白。然后,她搭上一個俊朗的男子,嫣然一笑,侵腦,蝕骨。男子顫抖著抱過她,向樓上走去。在那些耳邊依稀的粗重喘息里,梁闕的眼淚滴入酒杯。不過,喧囂之下,沒有人會知道。是呀,原來“殉葬”的配料里還有一滴眼淚,有關愛情,無關曖昧。
霓裳優雅地笑,眼里卻全是貪婪的風塵味道。熟悉的床,陌生的男人味道。此時的霓裳是迷醉的。然而迷醉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清醒。她一把將激情四溢的男子推開。男人愣了。她笑了。轉身換一襲睡裙,粉紅色蕾絲睡裙。然后任身上的男子將她的衣服用力地撕扯,發出如烏鴉般凄厲的哀鳴,那是她習慣的場景。而她卻偏偏喜歡那種聲音,糾纏起她心底最原始的欲望,把她的索取襯托得渾然天成。她稱那種聲音為裂帛。只是不知道,在這個故事里,誰是褒姒?誰又是周幽王?
男人的賣力表演讓霓裳興奮,她喜歡這樣的縱情聲色。清晨,當男人從她的房間離去的時候,眼神里竟泄漏出了戀戀不舍。不過縱然如此又如何,他不過只是戀上她的床,愛上她的身體,僅此而已。他終究不會讀懂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二
周熙然坐在吧椅上的時候,霓裳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了。她這次卻沒有立即將自己的身體送過去,而是安靜地看著。她覺得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子,他的故事該是憂傷的。
果然,周熙然也要了一杯“殉葬”。梁闕將酒遞給他,眼神卻落在霓裳身上。霓裳并不看他,此時她的眼里只有這個有故事的男子,眼神卻不似曾經的欲望叢生。而是柔和的,溫暖的,與手中的冰鎮“殉葬,背遭而馳。
和霓裳走進房間的周熙然是醉著的,是真的醉著。曾經的那些男人都是假的,男人的小伎倆,霓裳早已了如指掌。霓裳攙扶著他,他走不穩,一搖一晃的,踩得木質樓梯發出吱呀呀的叫聲。身體也全壓在霓裳的身上,頭貼在她的胸口。
周熙然醒來的時候是睡在霓裳的床上的,穿著背心、短褲,益著嫩綠色的純棉床單。霓裳坐在床邊,細心地吹著牛奶上漂浮的熱氣,那個側臉讓周熙然的心有些隱隱作痛。曾經也有過這樣一個女子,守在他的身邊,現在,她卻離開,目光決絕,任他的傷痛撕心裂肺、蔓延成災。
見他醒來,她將奶遞到他手里,臉上是初戀般的嬌羞。他被這女子的明媚感染了,月白的長裙,柔順的長發,素凈的面容,他將奶一飲面盡。嗆了一口,她就笑,然后拿起紙巾給他擦干凈。他一把抓住她偽手,柔軟的,光滑的肌膚。她下意識地往回抽,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冒失,連聲說著“對不起”。
她送他到樓梯口,說,忘了我,我叫霓裳。他說,我叫周熙然。她沒有笑,他也沒有。他的眼里有戀戀不舍的情愫,無關曖昧。
第一次,霓裳覺得自己的愛情被喚醒了,被這個在半夢半蠢間給她講了一夜故事的陌生男子喚醒了。原來只是愛,沒有做的故事是這般美好。那些已經被她淡漠的情懷又像雨后的春筍般滋生出來,蓬勃著,填滿她脆弱不堪的心靈。
三
顯然,周熙然是愛了霓裳的。他又來到“粉紅色杜蕾斯”,捧著大束的玫瑰花。那些沁人心脾的味道彌散在空氣里,織成愛情的網。霓裳卻不在吧椅上,尋了各個角落都不見。甚至那間溫暖的閣樓小屋也鎖了門,仿佛一切不過都只是一場夢,什么都不曾發生過。荒城敗草,滿目蒼涼。周熙然不甘心,走過去問梁闕有關霓裳的消息。梁闕說,我們這里是正經營生,樓上怎會藏著那樣一個女子,眼神兇惡。
在那個晚上,霓裳趴在梁闕的懷里痛哭不止,淚水打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浸潤那些藏青的紋絡。那個流暢的圖騰刺青其實是異型了的一個名字,霓裳。不過,霓裳不知道。或許,她知道,只是裝作不知。
梁闕的手滑過她長長的頭發,問:“你愛他了,是嗎?”
雖然他知道答案,但是他要她親口說出來。
“沒有。怎么會呢,我是不會愛的,你知道。所以,你讓他走,我永遠也不要見到他。”
說這句話時的霓裳是決絕的,言辭凜冽,毋庸置疑。
梁闕沉默了,撕扯開霓裳的粉紅色蕾絲睡裙,以霓裳喜歡的姿勢。然后在激情燃燒的時候,穿上霓裳遞過來的粉紅色杜蕾斯。他是那么愛她,那么那么愛她。她是知道的,卻當著他的面去放縱。也因了他那般深刻的愛,便去包容她的一切。他以為她有一天會回頭。依偎在他的懷里,地老天荒。所以,他等。
這次,他卻恐慌了,因為周熙然的出現。他狠狠地要了她,她的眼里卻流下淚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他以為傷了她,他慌忙道歉,她只是搖頭。
四
霓裳不再縱情聲色,不再坐在吧椅上。不過,她還是喝酒,喝“殉葬”,一個人,偷偷的。
她最終醉了,梁闕帶周熙然到她的門前,眼里是迷茫的淚。醉著的霓裳狠狠地要周熙然。因為愛情。愛欲兇猛的周熙然推開懷里燃燒如火的霓裳,推門向梁闕找一枚杜蕾斯,臉色是蹩腳的通紅。
在愛的滋潤中清醒過來的霓裳,看著床上熟睡著的周熙然,眼里是萬分的驚恐。她撲出房門,揪起梁闕的脖領子。’
“你為什么要害他?”
“你莫不是愛了他?”
“你明知道,你……”
“我不否認,我恨他,但是我只是想知道他有多愛你。如果他不愛你,不在乎你,那種下場是他該有的,你又何必在乎?”看著完全亂了陣腳的霓裳,梁闕頓了頓,接著說,“……還好,他找我要了杜蕾斯。”
梁闕的表情是淡漠的,霓裳卻已撲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五
霓裳在第二個夜晚逃離了這座城市,留下酒吧給梁闕打理,卻沒給周熙然留下只言片語。
在燈紅酒綠卻死寂的夜晚,梁闕將故事的全部告訴了周熙然,然后兩個男人在霓裳的小屋里喝了整夜的“殉葬”。
那年霓裳是真的愛著林迦拓的,愛得刻骨,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即便是顯而易見的拙劣謊言。他送她一件一件的粉紅色蕾絲睡裙,她穿起來在他的面前舞蹈。她在他的懷里為他綻放如花。在床上,他們那么完美地切合彼此的身體,毫無阻隔。他要,她便給。
然后,霓裳懷孕了。那時他不在她的身邊,所以她不告訴他,她要等他回來。給他一個驚喜。然而胎兒的發育卻不好,在醫院檢查,卻是晴天霹靂。她患了艾滋病,她沒有輸血,沒有別的男人,只有他,只有他。
他的手機關機,一遍一遍地撥打,依然關機。他,失蹤了,那些她所不愿接受的事情終究成了事實。沒有力氣再歇斯底里的霓裳躺在冰冷的手術室里,聽著器械的叫囂。然后,撕心裂肺的疼痛過后,胎兒不在了,為那份曾經在她心里堅若磐石的愛情殉葬。
于是,她開了“粉紅色杜蕾斯”,縱情聲色,與眼神輕浮的男子上床,沒人知道霓裳的背景,那些與她上床的男子都只是以為她不過是寄居在酒吧里的風塵女子。只有,梁闕不是。那時,霓裳招聘一名調酒師。他來應聘,披著長發,眼神干凈。她問他,我想要一杯叫“殉葬”的酒,你會調嗎?他不說話,觥籌交錯后,魔術般捧出殷紅的液體,飄著嬰兒形狀的殷紅液體。原來,他知道她想要的,她的內心一下子被他洞穿。她留他下來,將整個酒吧交給他打理。他看她的眼神總是疼惜的,她甚至有了瞬間的感動。
寂寞或者想愛的時候,他們會在床上相互取暖。不管愛得多么兇猛,霓裳總是不忘將粉紅色的杜蕾斯遞給他。曾經刻骨的傷害讓霓裳了解蕾絲永遠也抵不過杜蕾斯,杜蕾斯抵擋著激情,也抵擋著傷害。
此時的男人已經醉了,然而他們還要醒來,因為他們還要找她回來。
梁闕說:“周熙然,你愛她嗎?”
周熙然說:“愛。”
是呀,那些本就是清晰的答案,只是,霓裳你有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