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認識華國鋒是1961年在長沙。當時,張平化(時任湖南省委第一書記)曾向我們這個調查組介紹當時湖南省的基本情況,華國鋒作為分管財貿的書記參加了這個會議。但是他同我們調查組沒有發生什么工作關系,我在湖南三個來月沒有同他說過話,對他沒有任何印象。我對他有印象是從1975年鄧小平復出主持黨中央和國務院日常工作時開始一直到他下臺之后的這些年。
第一個印象是關于他工作能力和工作作風方面的
1975年我在國務院政治研究室工作時,鄧小平要胡喬木和我幫助華國鋒準備第一次農業學大寨會議的講話,胡喬木負責其中的第一部分,其余三個或四個部分由我負責。在我與華國鋒接觸的過程中,我對他有三點印象:一、他工作是認真細致踏實的;二、他的記憶力不錯,記住不少事;三、口齒清楚、慢條斯理,能把話講得很清楚。這三點算不了高的評價,但都屬于“好”的范圍。其中第一點印象的來源是起草這個講話的過程,華國鋒白天處理其他工作,每天晚上10點左右到中南海我們集中寫文件的地方,同我們一起工作到第二天凌晨,有時一直到凌晨兩點多。他不完全是以一個定稿者的身份,而更多的是同大家一起研究商量。
1975年9月26日,胡耀邦拿著《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向國務院匯報,鄧小平是主要聽取匯報的人,所有的副總理都來了,中央有關單位的負責人包括我也列席了。這時候華國鋒在國務院主管科學院的工作。在胡耀邦匯報的過程中許多人插話,他沒有插話。在匯報完了之后,他第一個做長篇發言,我覺得他講得不錯,從他講話中可以聽出他對科學院的情況知道得不少,話講得也很清楚,理解也可以。
第二個印象是關于他膽小怯弱方面的
這一印象是在“批鄧”過程中觀察到的。這次匯報后不久,“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來了,鄧小平主持的中央和國務院的工作,就由華國鋒代替。這時中國科學院有個造反派頭頭叫作柳忠陽,他原先是個小干部,可是他敢向華國鋒提出問題,說華國鋒政治上有問題,在科學院工作上跟著鄧小平走,根據就是在胡耀邦向鄧小平匯報科學院工作時華國鋒的那個發言,而這個發言是有記錄的,白紙黑字。對柳忠陽的攻擊,華國鋒完全可以不予理睬。
可是華國鋒卻去為自己辯護,說那天國務院開會時他剛從西藏回到北京,《匯報提綱》是到了會場后才看到的,他來不及準備,即席講了些話,而且記錄得很差,記的不都是他講的話。我是那個匯報會的參加者,應該說那個記錄記得是很好的。知道這件事后,我有兩方面的想法:一是那時他是主持中央工作的領導人,連一個小小的造反派頭子都怕;另一方面是感到他不是個“厲害”的人,是一個不會“整人”的人,比較忠厚。那天聽匯報做了不少插話和發言的副總理,不只是他一個,李先念、紀登奎、陳錫聯、谷牧都插了話,別人都沉得住氣,他何必去解釋?我覺得他實在太膽小了。
沒有想到,不到一年,1976年10月6日“四人幫”一舉被粉碎,對粉碎“四人幫”一事聽到很多說法,但詳細的正式報道至今未見。大家都知道華國鋒、葉劍英同志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華國鋒當時能下這樣一個決心,并把這件事辦成,確實不容易。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人不可以貌相。
后來又有一件事使我對他有不好的看法
粉碎“四人幫”后,他已經是毛澤東的接班人。我們黨內就有這樣一些喜歡抬轎子、吹喇叭的人,用過去對待毛澤東的態度對待他,稱他作“英明領袖”,“英明領袖”變成他的代名詞。有一段時間,報刊上、文藝節目里,乃至小學教科書上都充斥歌頌華國鋒的內容。我列席十一屆二中全會,分組會上有好幾個人發表意見,主張在我國憲法的序言里寫進華國鋒的名字。
這樣的事情是很突出的。但是我又覺得這不能全怪他,或者說不能主要怪他,因為這是毛澤東時就有的現象,說得遠一些是斯大林時就有的現象。要華國鋒堅決反對這種封建殘余,我認為是難以做到的。
在1978年中央工作會議召開前那一段時間內,《人民日報》和其他報刊在報道中、在文章中,同華國鋒對著干的東西不少,可是華國鋒并沒有去整這些傳媒。
他下臺后,我有時在會場上、有時在北京醫院里遇見他,我對他總是很友好的,雖然我對他的有些主張曾經是堅決反對過的。
(摘自《1978:我親歷的那次歷史大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