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被傷害

那天上班，活不多，百無聊賴的我隨手就在生產(chǎn)記錄本上畫了一幅漫畫。豈料，第二天，車間的李主管就拿著記錄本徑直走到我面前，問道：“這上面的畫可是你畫的？”我聽后心里不由一陣緊張，思忖著，該不會因為在生產(chǎn)記錄本上畫了一幅畫就炒我的魷魚吧？

當(dāng)我滿臉疑惑地點頭承認(rèn)后，李主管卻哈哈笑著說：“這下可算找到人了。”

原來，行政辦的馬主任委托他幫忙在車間找一位會畫畫的員工。行政辦要辦黑板報，光有會寫的，沒有會畫的，他正為這事犯愁呢。

李主管當(dāng)即就帶我來到了行政辦公室。對于年輕的行政辦負(fù)責(zé)人馬主任，我進廠時在他手里辦過手續(xù)，因而認(rèn)識。李主管笑著向馬主任介紹說：“你要找的‘畫家’我可給你帶來了。”

馬主任顯得非常高興，連聲說：“好，好，好！想不到還是位靚女。我就說嘛，車間是藏龍臥虎的地方，不信就沒有一個有繪畫技能的員工。”

馬主任熱情地招呼我坐下，又親手為我和李主管沏了一杯鐵觀音。隨后，馬主任坐在我對面，說：“老板很重視對員工的廠規(guī)宣傳與思想教育。廠里最近接連發(fā)生了幾起工傷事故后，老板指示我們行政辦要利用各種形式對員工進行安全生產(chǎn)教育，因此，我們打算在廠門口的墻壁上造一塊黑板，然后每周辦一期圖文并茂的黑板報，現(xiàn)在就差繪插圖的人沒落實，這下有你幫忙，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李主管問我有沒有信心，我說：“還在學(xué)校的時候，我就辦過黑板報，負(fù)責(zé)繪插圖，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馬主任便說：“這就行了，到時我們辦報提前通知你，你可以不用到車間上班，考勤照記，另外，行政辦還會付給你稿費。”

沒想到自己隨意在本子上一畫，竟然招來了這樣的美差，我覺得好笑又好玩，心情無比燦爛。想想自己繪畫的愛好，在打工歲月里派上了用場，怎么能夠不開心呢？而且馬主任剛才還說了，只要我好好畫，廠里是會重視我這樣的人才的，對我的工作和前途，肯定會有好處。想到這里，我不由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把自己繪畫的最高水平發(fā)揮出來。

在我一天天的期盼中，廠門口墻壁上的黑板終于造好了。為了能一畫驚人，一炮打響，我每天下班后便趴在宿舍的床上，已經(jīng)畫了一張又一張草圖，就等著馬主任通知我辦報時拿給他看了。

這天，即將下班時，馬主任親自到車間來找李主管，然后又找到我當(dāng)面通知說：“明天辦黑板報，你可以不用進車間來了。”

如愿接到了通知，我非常喜悅，工友們也都一個個羨慕地問我是不是和馬主任是老鄉(xiāng)，還說跟他搞好關(guān)系，以后調(diào)工作、加工資都有戲了。我連忙解釋說，我只是幫行政辦辦黑板報，和馬主任并不熟悉。可大家壓根兒不相信，反而說：“阿麗呀，以后高升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姐妹呀！”

翌日，我拿著已經(jīng)畫好的一沓不同題材的草圖，早早來到了行政辦給馬主任看。馬主任用驚奇的目光一邊一幅幅地仔細(xì)端詳，一邊不停地說：“不錯，不錯！你可真是位才女啊！”馬主任的稱贊讓我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卻是甜滋滋的。

下午時分，黑板報就已經(jīng)辦好了。我的漂亮插圖配上馬主任遒勁有力的粉筆字，當(dāng)時就吸引了不少員工前來駐足觀看。到下班時，黑板報前更是圍了不少員工爭相閱覽，連走出辦公室的老板也走過來興致勃勃地看了良久。看得出來，老板他老人家非常滿意。我和馬主任在一旁都顯得十分激動與興奮。

為了慶祝建廠以來第一期黑板報問世并取得成功，老板出錢叫馬主任請相關(guān)人員吃一頓飯，我和李主管自然都應(yīng)邀參加。席間，馬主任頻頻舉杯，請大家喝酒吃菜。可能是太高興了，沒多久，馬主任就開始搖搖晃晃。這時，馬主任突然指著我高聲說：“這次辦黑板報取得成功，讓老板高興，阿麗的功勞最大，我要感謝你！”一旁的李主管連忙附和道：“是啊，阿麗，馬主任夸你，你還不趕快敬他一杯？”滿桌的人也都跟著起哄：“阿麗，快跟馬主任干一杯啊！感情深，一口悶，可不能少喝！哈哈……”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頓飯就變成了一場戲，馬主任是鐵定的男主角，而我呢，就不知不覺地被在場的人推作了女主角。大家總是裝作無意實質(zhì)是有意地把我和馬主任扯在一起，有的說：“沒事的，馬主任，你醉了有阿麗照顧，怕什么？”有的說：“老板請客，多虧了馬主任和阿麗這對金童玉女配合得好，你看，那黑板報辦得……”

馬主任是醉了，對別人的話毫不介意，可頭腦清醒的我，卻知道這幫人是多么的不懷好意，以至于面對滿桌豐盛的菜肴，我都沒有一絲胃口。散席后，李主管偏又說：“阿麗，馬主任醉了，你們都是住廠里的宿舍，你就招呼一下馬主任，送他回去吧？”馬主任卻道：“我沒醉，我沒醉……”說著說著，“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我趕緊上前拉起他，這時，他竟然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掙不脫，也不忍心看他這副狼狽相，只好扶著他上了車，一直把他護送回宿舍。

馬主任住在二樓，三樓和四樓才是普通員工的宿舍。面對喝得爛醉的馬主任，我只得替他打開房門，又扶他進去躺在床上。我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可馬主任卻嚷著要喝水，我于是又下樓去給他買水，返回后卻看到他已吐了一床，邋遢得要命，只好耐著性子幫他換床單，再幫他把床單洗干凈。這樣忙活了近兩個小時，這時，馬主任已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也趕緊回到自己的宿舍。

直到數(shù)日后，馬主任才在一些人同他的“笑談”中，明白了自己那晚醉酒后的經(jīng)歷。顯然，馬主任覺得難為情，他便用手機短信向我表達了歉意和謝意。盡管自己也覺得那晚很不堪回首，但明白馬主任在清醒時是真誠的，也就不再去想他醉酒后的丑態(tài)，以及那一干人的不懷好意。

光陰荏苒，轉(zhuǎn)眼，我已為數(shù)期黑板報繪了一幅又一幅精彩的插圖，我也因此被老板注意，發(fā)話將我從車間調(diào)到了統(tǒng)計處。可沒想到的是，我靠自己努力換來的改變，卻遭到了不少工友們的嫉妒。而關(guān)于我和馬主任的流言蜚語，也像一陣風(fēng)一樣，在廠里的員工之間，愈吹愈烈。

一天下班后，同宿舍和我關(guān)系較好的阿娟將我拉到一旁，悄悄地說：“阿麗，你知不知道，最近大家都在談?wù)撃愫婉R主任的事，他們說得可難聽了，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講。”

我說：“阿娟，我和馬主任什么也沒有，他在家里有老婆，比我大10歲，我昏了頭也不會拆散人家的家庭呀！況且，馬主任人很正派，大家為什么要這樣說呢？”

阿娟道：“阿麗，不是我不相信你，他們都說那天馬主任喝醉后，你送他回宿舍都那個了……”

“簡直是惡語傷人！”我氣極了。可阿娟說我換工作都是因為馬主任幫忙，大家都在背地里說我是馬主任的情人。我知道，阿娟也開始不相信我的清白了。

滿天都是不堪的流言在飛，更糟糕的是，廠里有很多員工是馬主任的老鄉(xiāng)，已有消息稱馬主任的老婆已經(jīng)知道我和馬主任的事了，馬上就要從家里趕來大鬧一場，要扯我的頭發(fā)，撕我的臉皮。

在氣憤、無奈和不安中，我忍不住在一天深夜叩響了馬主任宿舍的門，因為我已經(jīng)決定辭工，今夜，我只想同馬主任談?wù)劇ｑR主任很吃驚我的到來，我開門見山地說：“你也清楚別人都在亂說我們，是不是你老婆也知道了？你不用擔(dān)心，今天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明天我就辭工不做了。”

馬主任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不攔你，你還年輕，離開這個廠也好。我想說的就是，我對不起你，給你帶來了煩惱和傷害，請原諒！”

“那好，你多保重！”說完這句話，我就流著淚回到自己的宿舍。我將頭捂在被子里，想著有時做人好難好委屈，內(nèi)心的苦痛交織著，淚水就不停地奔涌，將被子沾濕了一大片。

這時，手機短信鈴聲響了，我打開查看，是馬主任發(fā)來的：阿麗，你是個好女孩，如果我再年輕幾歲，還沒有結(jié)婚成家，一定會追求你的。我說這些沒用，就是告訴你，我其實在內(nèi)心里是喜歡你的，我很不舍得你，卻只能看著你離去，這是我的心里話。

我將這則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覺得心里釋然了。事實上，冥冥之中，我對馬主任不是沒有一點感覺和想法的，我甚至也期待過什么。幸好，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幸好，我可以沒有失落和遺憾地離開這里。那些流言算什么呢？重要的是，我沒有真正被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