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陽開往廣州的列車上,坐著我和堂哥阿濤。列車停靠在廣州北站。從北站上來一對老人,看上去是兩夫妻,都已年過花甲。老伯扶著滿頭銀發(fā)的妻子,步履蹣跚地由車門口走了過來,坐在我們對面的座位上,一對老人像一對初戀情人,妻子依偎在老伯的懷里,老伯一聲不吭,惟一的表情就是坐下時沖我們點頭笑了笑。
列車啟動后,阿濤開始了他的動作——打開小收音機,一首柔美的歌傳出:“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阿濤越聽越來勁,開到了最大的音量,嘴里還跟著吟唱起來。
坐在對面的老伯與妻子調換了位置,那神情顯得有點煩躁不安。他一直閉著眼睛,像是閉目養(yǎng)神。沒多久,老伯與妻子用白話嘀咕一陣,我也不知他們說些什么,兩個老人說完后,又開始調換位置……這時老伯對阿濤說:“小伙子,你這臺收音機多少錢買的?質量還不錯。”老伯用手指了指阿濤手中的收音機。阿濤直言相告:“15元買的。”“30元賣給我,怎么樣?”老伯試探地問道。阿濤愣了一下,又向我望了一眼,輕聲對我說:“呵,30元就30元,我還賺了15元,生意不虧本。”阿濤一陣竊喜。老伯掏出30元給阿濤。老伯接過小收音機后,并沒繼續(xù)聽下去,而是關掉了收音機,打開后蓋,取出電池丟向車窗外。阿濤對老伯的怪動作感到不可思議,也由高興轉為憤怒:“你這老頭什么意思……”阿濤的怒聲滿車廂可以聽到。我拉了阿濤一把,示意他坐下。盡管阿濤怒目而視,老人卻依然心平氣和。我微笑著對老伯說:“大爺,您的意思是……”老伯嘆了一口氣道:“小兄弟,我妻子長年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就怕吵,也許我剛才的行動過分了一點,我只不過花錢買個安靜。”老伯說完,又將小收音機還給了阿濤。這時一言不發(fā)的阿濤臉紅到了耳根。
車上又開始安靜,列車終于到達終點站廣州,我和阿濤幫老人扛行李扶著伯母下車,走出火車站,老伯一聲道謝后,特意拿出一張名片給我們:“小伙子,我們去深圳,若到深圳有什么困難就打我電話,能幫之處,我盡力而為,好嗎!”我和阿濤本是去深圳闖蕩,于是四人結伴走向省汽車站。
到達深圳后,我和阿濤去了福田找工,而兩位老人家去了寶安。
我和阿濤在福田逗留了十多天,身上盤纏已盡,工作卻未能如愿。那天奔波到一工業(yè)區(qū),正為找工而煩惱,馬路邊一電器店又傳出那首《天路》,阿濤忽然對我說:“走,回出租屋去找那張名片。”我一時想不起怎么回事。阿濤只顧拉著我往回跑。
回到出租屋,阿濤將出租屋翻了個底朝天,終于找出那張老人留下的名片。
電話接通后,阿濤讓我跟老伯通話,我說:“老伯,我就是那個十幾天前在火車上與您認識的小伙子,想叫您幫找一份工作。”老伯說:“那你們到寶安二十三區(qū)來吧,有一家電子廠正招工,你們去試試。”
終于我和阿濤順利進了那家電子廠。
這日雙休,我和阿濤在廠門外的人行道散步,從路的那頭走來兩個老人,我有點驚訝:“老伯,火車上遇見的老伯。”我迎了上去,老人后面還跟著廠長張總。我說:“伯父、伯母好,張總好。”我一臉疑惑地問,“老總,你們是……”老伯明白我的意思,指了指張總說:“這是我兒子。”老伯又問了我和阿濤在廠里的情況。
張總問老伯道:“你們原來認識?”
老伯拉著阿濤說:“我們早就認識,而且不打不相識。”老人拍了拍阿濤的肩膀,高興地說。
哈哈……哈哈……不打不相識。眾人都高興得大笑起來。
題 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