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之分期

收入《元好問全集》的碑志文共九十九篇，無論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都代表了元好問古文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元好問通過碑志文章品題人物、記述事件，刻畫了九十多位傳主栩栩如生的形象，保留了金元一代許多名卿國士的風采；同時他借此機會，客觀記錄了與人物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金元一代許多重要的歷史事件。本文以《元好問全集》為研究依據(jù)，參照狄寶心先生《元好問年譜新編》對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編年，將元好問的碑志文創(chuàng)作分為三個時期，并對各個時期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特征進行簡要探討。

一、碑志文創(chuàng)作起步期（1216年-1232年）

碑志文是記述死者生平事跡兼訴悼念稱頌之情的文章。中國古代碑志文作家?guī)缀醵际俏恼旅遥绮嚏摺㈨n愈、歐陽修等。死者家屬一般都愿意請能文之士代筆撰寫碑志文，不僅歌功頌德能恰到好處，對家屬而言也是一種榮耀。盡管元好問 “七歲能詩”，“淹貫經(jīng)傳百家”，但是他二十八歲前科場四次失意，文章才學還未顯名，此間他的創(chuàng)作主要集中在詩詞方面，沒有碑志文。游學和詩詞創(chuàng)作可以看作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準備期。

貞祐二年( 1 2 1 4年）五月，蒙古兵圍攻中都，金宣宗倉皇遷都南京（今河南開封市）。1216年，元好問二十七歲，為了避亂舉家南渡。

此后輾轉(zhuǎn)豫西十年，三為縣令，“圍城度兩年”，一直到金哀宗正大九年（1232年），元好問四十三歲，經(jīng)歷壬辰之亂。狄寶心先生將本段時期稱為南渡避難期。這一時期作者雖然飽經(jīng)國破家亡、戰(zhàn)亂輾轉(zhuǎn)之苦，然而其功名事業(yè)卻苦盡甘來，走上了一生的巔峰。此間元好問得到了接交當時文壇盟主趙秉文和楊云翼等名卿巨公的機會，同時中興定五年進士，這成為他一生的轉(zhuǎn)折點。與名卿巨公、“材量文雅”之士的交往，使元好問深切體會到高手提攜的重要，因而激起了他“痛自鞭策，以攀逸駕”（卷三十九）的勇氣和雄心。他的代表作《箕山》、《琴臺》、《論詩三十首》等皆出于這一時期。名臣巨公的提攜、科舉高中、自身創(chuàng)作的成就，元好問已然開始顯名于文壇。隨著元好問的文名漸高，請他作碑志的人也從無到有，且漸漸增多。

二十八歲時，元好問為其叔父元德清寫了《承奉河南元公墓銘》，這是可考的元好問所作的首篇碑志文，此后他又創(chuàng)作了《雷希顏墓銘》、《贈鎮(zhèn)南節(jié)度使良佐碑》、《閑閑公墓銘》、《劉景玄墓銘》、《孫伯英墓銘》等共十五篇傳世不朽之作。這是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起步期，數(shù)量不多，成就頗高，以上所列篇目均為其碑文代表作。雖然此時的碑志文還看不出明顯的存史跡象，但是事實上保存了與傳主生平事跡相關(guān)的寶貴史料。

二、碑志文創(chuàng)作過渡期（1233年-1238年）

1232年，金朝南京被圍，緊接著崔立兵變，投降蒙古。1233年四月二十九日，元好問四十四歲，以亡金故官被押往山東聊城。蒙古太宗十年（1238年），元好問四十九歲，結(jié)束“南冠”生活。“南冠”生活時期的元好問，盡管行動不自由，但是思想是自由的。六年間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作品，其中碑志類有《聶元吉墓志銘》、《聶孝女墓銘》、《兗州通知五翼總令王公墓銘》、《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銘》、《冠氏趙侯先塋碑》五 篇。

“南冠”生活時期是元好問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過渡期，數(shù)量雖少，但是非常重要。在《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銘》，元好問明確了自己“以碑存史”的決心和意圖：

嗚呼！世無史氏久矣。遼人主盟將二百年，至如南衙不主兵，北司不理民，縣長官專用文吏，其間可記之事多矣。泰和中詔修《遼史》。書成，尋有南遷之變。簡策散失，世不復見。今人語遼事，至不知起滅凡幾主，下者不論也。《通鑒長編》所附見，及《亡遼錄》、《北顧備問》等書，多敵國誹謗之辭，可盡信耶？最早正大初，予為史院編修官。當時九朝《實錄》已具，正書藏秘閣，副在史院。壬辰喋血之后，又復與《遼書》等矣，可不惜哉! 故二三年以來，死而可書如承旨子正、中郎將良佐、御史仲寧、尚書仲平、大理德輝、點檢阿散、郎中道源、右司元吉、省講議仁卿、西帥楊沃衍、奉御忙哥、宰相子伯詳、節(jié)婦參知政事伯陽之夫人、長樂妻明秀、孝女舜英，予皆為志其墓”。夫文章天地之元氣，無終絕之理。他日有以史學自任者出，諸公之事，未必不自予發(fā)之。故不敢以文不足起其事為之辭。（《元好問全集》.卷第二十七，下列作品均據(jù)《元好問全集》，且僅注卷數(shù)。）

此時的元好問，尚不知《金實錄》已被張柔取走，因而非常痛心。國可亡而史不可亡，元好問盡他最大的努力保存有金一代的國史，“以碑存史”就是最好的方法之一。元好問的表述中凸現(xiàn)出他對自己“以史自任”的耿耿自信和保存歷史及文化的責任意識。文中列舉了他“兩三年以來”所作碑志文傳主的姓名，共有十五人，今天流傳下來收入《元好問全集》的只有中郎將良佐、右司元吉、孝女舜英三人的墓志，其余皆散佚，確數(shù)今天已無法考證。元好問碑志文的散佚無論對死者還是對歷史都是一種損失。

三、碑志文創(chuàng)作成熟期（1239年-1257年）

1239年，元好問五十歲，構(gòu)“野史亭”，開始撰述金史；1257年，元好問六十八歲，九月四日卒于河北獲鹿寓舍。這段時期史稱元好問晚年奔波時期，就其碑志文創(chuàng)作而言，進入成熟期，也是其碑志文創(chuàng)作的極大繁榮期。金亡以后，元好問以遺民自居，不仕新朝。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搜集史料和著述歷史上。這時文壇盟主趙秉文已經(jīng)去世，元好問成為金元之際文壇宗主。以他在文壇上的地位和名望，請他作碑志文的人便越來越多。據(jù)狄寶心先生所編元好問年譜統(tǒng)計，這一時期共創(chuàng)作了五十二篇碑志文，占其碑志文總數(shù)的二分之一強，代表作有《東平行臺嚴公神道碑》、《內(nèi)翰馮公神道碑》、《內(nèi)翰王公神道碑》、《朝散大夫通知東平府胡公神道碑》、《資善大夫武寧軍節(jié)度使夾谷公神道碑》、《尚書右丞耶律公神道碑》、《王黃華墓銘》等。

通過考察元好問生平事跡，可以發(fā)現(xiàn)他“以碑存史”意識的逐步形成和晚年這一意識的漸趨強烈。在《平章政事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南峰先生墓銘》中元好問都表白自己“著金石，傳永久”的保存有金一代史料的心志。在他六十歲時為金故戶部尚書王擴作的《嘉議大夫陜西東路轉(zhuǎn)運使剛敏王公神道碑銘》中還表達了自己的這一目的和做法：

歲乙酉冬十月，故戶部尚書王公之子元慶涕泗為某言：……某以為先大夫有功吾晉，鄉(xiāng)里晚生與受其賜。今史冊散逸，既無以傳信，名卿巨公立功立事之跡不隨世磨滅者，金石是賴。誠得屬辭比事，以相茲役，雖文字暗陋，豈敢不勉！（卷第十八）

在修史不成的情況下，撰寫碑志文成為“史冊散逸”后元好問保存歷史資料最重要的措施。

現(xiàn)在留存下來的元氏碑文，尚有二十七篇確切作年無法考定，其中代表作有《平章政事壽國張文貞公神道碑》、《內(nèi)相文獻楊公神道碑銘》、《龍虎衛(wèi)上將軍朮虎公神道碑》等篇目，僅存疑。

元好問的碑志文創(chuàng)作終其一生。憑借碑志文的創(chuàng)作，元好問可以不受外部環(huán)境和形勢的影響，在品評人物的同時將與人物相關(guān)的史料一并保存。對于金史而言，元好問晚年的所做的工作就是不可缺少的鋪路、奠基工作，金亡以后他詩詞創(chuàng)作數(shù)量銳減，碑志文數(shù)量增多的事實也向后人昭示著他“以碑存史” 的可貴心跡和行動。

參考文獻:

[1][元]脫脫等.金史#8226;文藝傳[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5:2742.

[基金項目] 江蘇省教育廳2008年度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08SJD7500007）

作者簡介：

喬 芳（1971—），女，陜西橫山人，文學碩士，講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工作單位：江蘇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