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黔生被“雙規”

長達兩年多的傳聞終成事實:天津政壇的風云人物、原濱海新區“掌門人”皮黔生涉案被查

長達兩年多的傳聞終被證實。《財經》記者日前確認，原天津市委常委、濱海新區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皮黔生(副部級)，因經濟問題被中央紀委“雙規”。這是繼原天津市政協主席宋平順(正部級)、天津市檢察長李寶金(副部級)之后，近兩年天津政壇“落馬”的第三位部級高官。

《財經》記者獲悉，皮黔生被“雙規”其實是兩個月前的事情。早在今年8月底，皮黔生在美國花旗銀行工作的女兒皮曉萌，回國期間被天津市警方帶走。

今年57歲的皮黔生，河南省商丘市寧陵縣人。他早年做過工人，當過兵。1978年2月，考入南開大學經濟系。四年后，皮黔生被分至天津市委辦公廳。

皮黔生曾是天津的改革風云人物。1984年8月，他出任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下稱管委會)研究室負責人。此后的23年，皮黔生在開發區歷任要職，先后出任開發區總公司經理、管委會主任助理、開發區總公司副總經理、管委會副主任、總公司總經理、管委會主任、市外經貿委主任、天津市委常委、濱海新區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

皮黔生事發早有端倪。2007年6月2日，中共天津第九屆黨代會召開第一次會議，曾連任兩屆天津市委常委的皮黔生，未出現在新一屆市委委員名單中。八天后的6月10日，皮黔生被免去濱海新區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之職，新當選的天津市委常委茍利軍取而代之。自此，皮黔生從津門政壇消失。

皮黔生被免職時，年僅56歲，當是“年富力強”，但有關方面并沒有依照慣例對其做任何安排。一位當地消息人士回憶，皮被免職后不久，在天津市委組織部的一次會議上，有關人士在談及皮黔生的去向時，特意用非常中性的“另外安排”作答，而不是常見的“另有任用”。

“這種做法非常罕見，只能說明有關方面一直在調查他。”該消息人士說。

一年多后，果然案發。

涉嫌卷入霍津義案

2007年3月9日，全國“兩會”期間，《財經》記者在京西賓館旁聽了天津代表團第二小組審議政府工作報告。小組討論很熱烈，皮黔生作為天津團的全國人大代表位列其間，但幾乎一言不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中間休息時，皮黔生坐在走廊的一個拐角抽煙，整個人埋在煙霧里。直到小組討論重新開始，他也沒急于回會議室。

討論間隙，《財經》記者對皮黔生有過20分鐘的采訪。令人驚訝的是，對于他相當熟稔的濱海新區建設和柜臺交易的話題，他不太愿多講，幾次中斷談話;有時做手勢卻停在半空，放不下去。這同以前面對記者思維縝密、侃侃而談的表現判若兩人。

自2006年中，天津坊間已有皮黔生和他的家屬被調查的傳聞。而傳聞緣于天津開發區重要金融企業北方國際投資信托有限公司(下稱北方國投)的原董事長霍津義一案。

2005年12月2日，霍津義涉嫌腐敗被中央紀委“雙規”，此后被移交司法。2007年10月10日，霍津義因犯貪污罪、受賄罪，被天津市二中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霍津義不服，提起上訴。今年6月2日，天津市高院終審維持原判。

霍津義1959年出生，比皮黔生年輕八歲。在天津開發區，皮黔生頗為賞識霍津義，二人關系之密切幾乎盡人皆知。“霍津義進去后，當時大家就預感，可能會牽扯到皮黔生。”一位開發區前官員對《財經》記者說。

兩人的履歷顯示，從上世紀90年代初，皮黔生與霍津義就有間接上下級關系。到90年代中期，皮黔生擔任天津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后，霍津義出任天津開發區財政局局長，二人成為直接的上下級。

2000年，在皮黔生升任天津市委常委、濱海新區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后，霍津義被委以重任，成為北方國投董事長。知情人士告訴《財經》記者，皮黔生對霍津義向來不直呼其名，而是稱“小霍”。

由于目前皮黔生案尚在有關部門查處階段，其與霍津義案究竟牽扯多深，尚無定論。《財經》記者只獲悉霍津義受賄事實中的一項。1998年，在霍津義擔任開發區財政局長、開發區國有資產經營公司和開發區投資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期間，將開發區投資公司的5000萬元以委托放款的方式，通過北方國投公司借給荷蘭歐加華公司使用。歐加華公司法人代表宋寶貴為表示感謝，送給霍津義美國花旗銀行和美國運通公司發行的旅行支票100張，共計1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82.774萬元)。

在該受賄事項上，霍津義曾就借款給宋寶貴公司一事，多次請示過時任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的皮黔生。皮黔生最終表態支持，該筆貸款以信托方式辦理。

《財經》記者獲悉，宋寶貴因涉及另一宗腐敗案，于去年4月27日被河北唐山市中級法院以行賄罪、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

此番皮黔生案發，其女兒皮曉萌已先于他兩個月被抓。知情人士稱，有關方面正是從皮曉萌處獲得突破皮黔生案的線索。

天津政治生態

2000年9月，身為天津市委常委的皮黔生，出任濱海新區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集濱海新區黨政大權于一身。

其時，濱海新區進入中央“十一五”規劃，并升格為全國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下轄三個行政區(塘沽、漢沽、大港)和三個功能區(開發區、保稅區、天津港)及東麗區、津南區的部分區域，規劃面積達2270平方公里，人口152萬。

作為天津市經濟發展最快、財政收入最好的區域，濱海新區不僅是天津市的門面，也被視做“環渤海經濟圈”發展的領頭羊。皮黔生擔此重任，仕途頗為看好。

當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皮黔生作為十屆全國人大代表，做客新華網和中國政府網的“兩會”訪談，曾躊躇滿志地表示，借助國家給予的五大扶持政策，濱海新區一定能夠借機奮起，成為環渤海區域經濟發展的龍頭。孰料時隔僅一年余，皮黔生便被去職，直至“雙規”。

當地一位資深媒體人告訴《財經》記者，十幾年前，皮黔生出任開發區負責人時，那里還是一片鹽堿地。上世紀90年代初，皮黔生在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助理期間，一度集開發區規劃建設、土地管理、房地產管理、環境保護等四個局長于一身，由此落下“皮四局”的綽號。其能力、精力可見一斑。

上世紀90年代中葉，濱海新區成立，范圍包括三個功能區外加一個新區，所有事務均由皮黔生打理。“皮黔生看去思想開放，高調健談，言必稱洋務。”上述媒體人士表示。

天津開發區一位前任官員表示，皮黔生任職時，是開發區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但該人士也表示，皮有些事情和關系處理得不是很好，其中用人不當最受質疑。皮所器重的霍津義比較能干，但作風敗壞，是開發區公開的秘密。包括霍在內，皮重用的人接二連三出事:北方國投連續三任董事長都有經濟問題，或涉案被抓或聞風外逃;原開發區綠化辦主任張萬鈞，在接受天津市紀委調查期間自殺。

《財經》記者獲悉，很長一段時間內，無論在天津市還是開發區，都有人不斷上告皮黔生。近幾年“兩會”換屆，皮黔生在天津市委班子的成員中，得票都不是很高。

當地觀察人士認為，像皮黔生這樣的高級干部出事，原因很多，干部流動制度不完善、權勢過大缺乏制衡便是其中之一。該人士稱，天津干部往往在一個地方一干就是十幾年。作為領導，要干事就要用一批人;時間長了，這批人就要分享權力;一旦形成一股勢力，就很難控制，制衡和監督都成為問題。

“皮黔生級別高，開發區財政收入情況又特別好。干的時間長了，出問題是難免的。”這位人士說。■

本刊記者羅昌平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