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9.11”被視為“改變一切”的恐怖襲擊事件,此后發生了數次局部戰爭,美國作為主要參戰國將媒體納入其全球宣傳戰略部署之中,從而左右了戰爭狀態下的媒體報道。而“9·11”對戰時新聞的影響又出于政府與媒體的共生關系一直影響著其后的非戰爭狀態下的新聞報道,繼而對全球化媒體產生沖擊。本文從美國媒體由“無冕之王”到“牧羊犬”的蛻變,美國記者在“客觀中立報道”和“愛國主義高漲”間的舉步維艱,以及全球新聞傳媒議程的構建由“他們的新聞”轉變為“我們的新聞”來剖析“9·11”事件對全球化媒體的沖擊。
【關鍵詞】“9·11” 美國媒體 戰爭 改變
“9·11”事件以后,美國相繼發起了阿富汗戰爭、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核查和伊拉克戰爭等,全球公眾的目光在媒體的引導下持續全程追隨了美國政府及軍隊的言行舉止。2001年9月15日出版的英國《經濟學家》將世貿大樓的恐怖襲擊事件比喻為“扭轉世界的一天”。自此,美國媒體普遍認為,“9·11”改變了美國的一切。由于美國的世界政治經濟地位,“9·11”也改變了世界的一切。那么,這個“一切”究竟指什么呢?筆者認為,人類所面臨的生態破壞、貧富差距、公共衛生防疫等重大世界性難題仍然存在,世界生態沒有改變。美國媒體眼中的“一切”應該是指傳媒生態,憑借其強大的傳媒能量,它在報道內容、報道方式、報道環境以及媒體發展方面的變化勢必影響全球化媒體。因此,研究“9·11”對美國媒體的沖擊對理解當今全球化媒體的發展有著建設性意義。
從“無冕之王”到“牧羊犬”
世界傳媒模式主要有三種類型,而美國傳媒屬于完全市場化的商業模式。這種模式下的的傳媒獨立于國家政府,以追逐利潤為主旨。作為私人企業的美國媒體通過廣告投放、發行報刊等方式獨立經營,在經濟上保證了其獨立自主。同時,自1791年以來陸續通過的《憲法第一修正案》《信息自由法》及《政府陽光法案》,在法律上保證了其傳播活動不受政府的直接干預。基于以上保障,美國媒體享有獨立于“行政、司法、國會”的“第四權利”,成為標榜“客觀真實”的“無冕之王”。然而,“9·11”以后,媒體愈發依賴政府掌握的“權威”新聞源,遠離戰爭前線的事實和商業利益的驅動導致美國媒體逐漸從“無冕之王”墮落為政府的“牧羊犬”。
據統計,當前美國媒體的消息來源集中于白宮、五角大樓、美國中央情報局、美國聯邦調查局等政府機構。政府機構則通過公開發布消息(如白宮吹風會等)或有意“泄密”(如《紐約時報》制造的“李文和案”)等方式維持媒體的“來料加工”產業運行。阿富汗戰爭時期,針對本·拉登利用伊斯蘭堡當地時間早于倫敦和華盛頓的時差而進行的煽動性宣傳,英美兩國政府迅速在上述三地設立了巡時差、24小時內密切協調的新聞信息中心,肩負起實時向全球媒體進行解釋、公關和反駁等任務。根據英國《衛報》的報道,三地新聞中心均由英美高級新聞主管直接領導,包括英國原首相布萊爾的新聞主任阿拉斯泰爾、美國總統布什的高級新聞官凱倫·休芙斯等。美國媒體的挺戰言論和對官方消息不加質疑的援引嚴重損害了美國獨立自由媒體的形象,有學者諷刺地用“牧羊犬”
比喻“9·11”后的美國媒體。
但“牧羊犬”似的蛻變卻有著幾許無奈,其原因在于:戰爭報道所牽涉的國家安全問題、戰場形勢的瞬息萬變,以及記者采訪活動的極度危險都遏制了“客觀報道”,更難以提及調查性報道和批評性報道。以伊拉克戰爭為例,布什政府通過“三步走戰略”掌控世界輿論。首先,在白宮設立了全球傳播辦公室,該辦公室每日派發《全球信使》傳播美軍戰況,協助統一官員口徑。其次,以多哈“直播”的方式讓記者實時了解戰況并和前線指揮者對話。但是,對于設在卡塔爾的美國中央司令部,一名澳大利亞記者評價說,“這是個好萊塢式的設置”,“更讓人失望的是信息的提供,甚至關鍵人物的出場”。因為,在持續一個月的主戰役期間,聯軍司令僅在戰爭前半部分出現過三次,其余時候都由主持人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出現。這意味著試圖在例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持續苛刻的提問以核對新聞事實是幾乎不可能的。最后,美國通過“嵌入”記者框定了媒體報道范圍和方式。至此,全球大部分媒體都淪為美國代言人,而美國媒體則化身為溫順的“牧羊犬”出現在大眾面前。
除了戰時報道的特殊形態,政府還通過精神或物質鼓勵等對媒體日常新聞報道行為予以引導。比如,始于1924年的年度“白宮記者晚宴”,其本質上是政府對媒體的公關控制。據悉,自卡爾文·柯立芝總統以下的每一位總統都參加過此活動。2003年的晚宴中,《陸軍時報》記者西恩·奈隆獲得埃得加·A·坡獎,以表彰其現場報道對阿富汗“基地組織”士兵的追捕。又如2003年聯邦通訊委員會通過某項決議期間,一些媒體給該委員致信所稱的那樣,他們愿意放棄部分反對意見“以換取有利的委員會的行動”。種種現實顯示,媒體漸漸自覺進入政府的預定議程,昔日的“無冕之王”逐漸摒棄“水門事件”所宣揚的“扒糞”精神,轉而以溫順的“牧羊犬”形象出現。
從“客觀中立報道”到“愛國主義高漲”
真相,在戰爭中常常首先成為炮火。“9·11”事件之后,基于客觀、真實、準確等基本要素的傳統新聞學受到了空前挑戰,媒體從業人員在職業道德和愛國主義間舉步維艱。是以記者身份進行客觀中立的報道?還是以公民身份渲染愛國主義情緒?這個兩難選擇成為了“9·11”事件后媒體連鎖反應中的一環,同樣也具有全球普適性價值。
在2003年4月4日,英國《衛報》刊登了這樣一則評論,“假消息作為軍事戰術已經很有歷史了,而所需要的一切,只是一個看來可信的謊言,加上共謀的媒體。”可見,政府制造了假消息,而真正“推銷”給大眾的卻是媒體。或者出于對官方消息的依賴,或許出于采編人員的懶惰,又或者出于民族主義的偏向,假新聞的發布在“9·11”以后的新聞戰場上頻繁出現,數量之驚人,失實之明顯令人為之驚嘆,一向標榜客觀公正的世界級主流媒體,如NBC、ABC、CBS等也自發屏蔽掉本·拉登的電視講話,并使用“極端分子”、“殘暴的獨裁者”、“濫殺”等富有偏向性的詞匯進行新聞報道。一邊倒的挺戰聲音挑動著公眾愛國主義的神經,甚至引發公眾揮舞星條旗批判那些遵循新聞真實原則的個人和組織。
2003年7月13日,英國《獨立報》列舉了伊拉克戰爭的20個謊言,其中包括好萊塢化的“拯救林奇行動”。這則在戰爭中鼓舞國內民眾士氣的假新聞由《華盛頓郵報》在拯救林奇的第二天(4月3日)便詳細報道出來,林奇的空彈包和美軍進攻醫院的英雄行為被“意外”呈現在電視屏幕上,所有的一切在事后證明乃五角大樓的杰作。血管中流淌著“扒糞精神”的美國媒體卻在新聞失實后靜若寒蟬,在BBC揭露了拯救行動嚴重失實的情況下,曾揭露“水門事件”致力于調查性報道和批評性報道的《華盛頓郵報》才于6月20日糾正了其錯誤報道。BBC的負責人如此評價:“美國的新聞網都被美國國旗包住了,而且中立的報道都被愛國主義取代”。NBC記者阿奈特的遭遇又為這一論點提供佐證,2003年3月31日,因為評論說美國在伊拉克戰爭的戰爭計劃已經失敗而被該電視臺解雇。
如何處理好愛國主義者和新聞工作者這一雙重身份,成為了“9·11”事件留給媒體的又一論題。
從“他們的新聞”到“我們的新聞”
“9·11”后,美國憑借其傳媒帝國的強大影響力,使“伊拉克武裝分子”、“喬治·布什”、“虐囚”、“五角大樓”等關鍵詞迅即成為世界報紙頭條賣點詞匯,“他們的新聞”泛濫為“我們的新聞”。恐怖主義、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等議題替代了貧窮、環境、疾病等傳統議程,美國政府為全球媒體設定了報道內容和報道方式。
眾所周知,伊拉克戰爭時期,美軍邀請了600多名記者(其中100多名來自美國以外的國家和地區)隨軍進行“嵌入式”報道。中國唯一國家級通訊社也派出了“嵌入”記者,新華社記者胡曉明從“小鷹”號航母的甲板上共發回了67則新聞,而其中51則的標題嵌有“小鷹”二字,報道也突出表現美軍的人性化情感流露和英勇善戰的光輝形象,如《巴格達如寒冬“小鷹”號老兵思鄉》和《“小鷹”號枕戈待命》。而伊拉克軍隊的迎戰、伊拉克平民的生存狀態,以及導致此次戰爭發生的真正根源問題卻鮮有記者提及。然而,將單一記者個體的報道“嵌入”美國全球宣傳戰略顯然不夠,他們還覬覦更廣闊的傳播舞臺,那就是“我們的新聞”。
2003年3月5日-15日期間,中央電視臺每晚7點的《新聞聯播》都聚焦“兩會”報道。三月中旬全國人大一閉幕,中國媒體即聚焦伊拉克戰爭。據統計,美國導彈襲擊巴格達不到一分鐘,央視三個頻道就開始24小時同步轉播CNN報道,新華社和《人民日報》也卷入此新聞戰,全國各級廣播電臺、電視臺、報刊雜志都打破原有刊播計劃,紛紛轉向“他們的新聞”。而此時從廣州到北京爆發的非典卻淡出了我們的視線,至此,與國民生活息息相關的區域性新聞被國際新聞熱點置換。
縱觀當今全球新聞,國際新聞報道中的新聞人物大部分為美國政要或與美國公關有關的人士;新聞信源大部分來自于美國幾大通訊社或美國政府;受眾興趣大部分集中于美國內政外交;就連分類新聞也基本圍繞美國金融市場、科技研究、好萊塢制作等。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便是第三世界國家的集體失聲,國際新聞中搜尋不到盧旺達一百萬老百姓被刺殺的新聞;非洲艾滋病患者的現狀我們無從得之;有關種族與文化歧視以及對人權的踐踏被有意忽視。“9·11”后,“他們的新聞”以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在世界范圍內廣泛落地,這是美國強大綜合國力的體現,而“我們的新聞”主動的讓位不僅源于激烈的國際新聞競爭還與中國媒體缺乏清晰的價值判斷有關。■
注釋
①阿蘭·奈特,《戰爭的好萊塢化:媒體對伊拉克戰爭的處理》,《全球傳媒報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第5、8頁
②張巨巖,《權利的聲音》,三聯書店,2004年9月出版,第141頁
③張巨巖,《權利的聲音》,三聯書店,2004年9月出版,第69、70頁
④李希光,《從“他們的戰爭”到“我們的戰爭”》,《全球傳媒報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第31頁
參考文獻
[1]清華大學國際傳播研究中心,《全球傳媒報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
[2]張巨巖,《權利的聲音》,三聯書店,2004年9月出版
[3]李希光,《畸變的媒體》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6月出版
[4]蘇珊·L·卡拉瑟斯,《西方傳媒與戰爭》,新華出版社,2002年6月出版
(作者為南京政治學院軍事新聞傳播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