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語用意識與言語域

摘 要：根據元語用意識的有無，我們把語言的使用分為三個層級，它們構成了一個言語域。言語域理論旨在解決人的主觀性對預設的影響，以及給修辭現象重新分類等問題。

關鍵詞：元語用意識 言語域 應用

一、語用意識

元語用意識，指語言使用中，言語交際者的心智\\意識或多或少的起著作用，“有些選擇公開的反觀自身或反觀其他的選擇”。元語用意識也叫“自返性意識”。這種“自返性意識”的重要性，從某種程度來看，“所有的語言交際都具有自指性。”“人們使用語言的過程是一個不斷作出選擇的過程，這一過程受元語用意識不同程度的指導和調控。語言使用者在作出語言選擇之前，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根據語境和交際目的的需要，從不同的角度多方面地考慮選擇什么樣的語言形式才能有效地實現自己的交際目的，并對它們作出相應的協商和調整，最后作出適當的語言選擇。”修辭學也強調我們在進行修辭時要注意自我意識和對象意識，這實際上就是維索爾倫講的元語用意識。

元語用意識又叫做主觀性。所謂“主觀性”，是指“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如果這種主觀性用明確的結構形式編碼，或者一種語言形式經過演變而獲得主觀性的表達功能，稱作主觀化。”

元語用意識表現在語言中，有些顯豁，有些隱晦。根據元語用意識的有無可分為三種，即無元語用意識、強元語用意識、弱元語用意識。由于語言的使用往往包括兩個主體——表達主體和接受主體，因此，元語用意識包括兩個方面——表達者元語用意識、接受者元語用意識。劉丹青就表達者與接受者的元語用意識作了精彩的論述：“交互主觀性指的是說話者用明確的語言形式表達對受話者的關注，這種關注可以體現在認識意義上，即關注受話人對命題內容的態度。更多地體現在交際的社會性方面，即關注受話人的‘面子’或‘形象需要’。”交互主觀化總是蘊含著主觀化，它與主觀化的區別在于，“主觀化使意義變得強烈地聚焦于說話人，而交互主觀化使意義變得更強烈地聚焦于受話人。”可見，把元語用意識劃分為表達者元語用意識和接受者元語用意識是有根據的。

二、言語域

“域（domain）”是認知語言學中常用的一個術語，用來指由多要素、多層級構成的系統。我們這里采用“言語域”這個術語，用來指根據修辭主體的元語用意識的參與情況劃分出來的言語使用的層級體系。元語用意識對語言的選擇起著重要的作用，它對語言選擇的指導和調控作用最終會在語用層面上表現出來。由于對不同語言的選擇，元語用意識作用的程度也不一樣，它們在語用層面留下的“語言痕跡”的明顯程度也會不一樣。

言語域根據元語用意識的有無分為三種：語言層、表達層、接受層。

（一）言語域的層級

1.語言層

語言層是指無交際者元語用意識參與情況下語言使用的層級。把語言層單列一個層級，是為了說明表達者站在客觀立場對語言的使用，沒有加入個人情感和思想的情況，即描述句。如：

（1）水上漂著浮冰。

2.表達層

表達層是明顯地從所使用的話語中表現出來的表達者元語用意識參與的層級。一般來說，如果說話人有特殊的交際目的，他在做出語言選擇時元語用意識往往會在較大程度上參與指導與調控，最終使做出的語言選擇有明顯的語用特征。表達者元語用意識主要表現在：表達者的情感、意志、權勢等在言語中的表現痕跡。也就是說，表達者對言語使用影響的所有個人因素，都是表達者的元語用意識。如：

（2）這里的山水是多么的美呀！

（3）我命名這艘船為“亞歷山大”號。

3.接受層

話語表達中，出現接受者元語用意識參與的層級，我們把它叫做接受層。接受者元語用意識，是指接受者影響語言表達的所有個人因素。我們知道，人是社會性的，交際活動是雙向互動的，互動性是交際的主要特征。表達者在社會的互動過程中，總是潛意識或半意識的，有時甚至是強意識的，把接受者的意識應用到言語表達、言語建構中去。這樣，語言表達就會在話語中表現出這種明顯的語用特征。“他可以預料那些有助于用詞語傳遞個人經驗的成分將減少，談話將強調會話者之間的共同性。”如：

（4）你能給我幫個忙嗎？

（5）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二）言語域的變異

在言語使用時，根據交際的意圖，有時是純客觀地傳遞信息，有時側重情感表達，有時側重對接受者的尊敬，有時都有。言語域的三個層級是一次說話或交際中表現出來的，它們是一個疊加的層級系統。接受層蘊含表達層，表達層蘊含語言層，而不是相反。但交際是千變萬化的，人的交際需要也會有所不同，在一次交際中，有時會出現一個層級隱藏起來成為背景（ground），而凸現其他層級的情況。我們把它叫做言語域的變異。言語域的變異現象是修辭主體的元語用意識消長的結果。正因為修辭主體意識的消長，言語域層級的空缺，導致語言表達凸現不同的功能。言語域的變異現象表現了語用主體對語言的元語言功能的利用。

1.接受層的凸現（接受者元語用意識的凸現）

人物的社會角色并不是變動不居的，言語交際活動是一種主要的社會活動，交際是互動行為。言語交際時，交際主體往往既是表達主體，又是接受主體。所以，在言語交際中，常常會混淆兩種角色之間的差異。把它們打通，表達者元語用意識與接受者元語用意識就渾然一體，難以區分，造成語言層、表達層與接受層三層級的融合，甚至凸現接受層。如Searl的間接言語行為理論所指出的句子，就是對接受者元語用意識的凸現。接受層的凸現表現了語言的交際功能。

2.表達域的凸現（表達者元語用意識的凸現）

交際是有目的的行為。表達者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須明確地把言語意圖表達出來。Austin提出的言語行為理論就在于把交際的意圖表現出來。“說話就是做事”。有鑒于此，表達者就會凸現自己的意識——或抒情，或指示。Searl把Austin所闡述的言語行為句稱之為直接言語行為句。這些言語行為句就是表達域的凸現。表達層的凸現表現了語言的指示、情感功能。

3.語言層的凸現（信息意圖的凸現）

有時，說話在于反映客觀世界，不在于表現交際主體的情感意圖，凸現出來的是語言的信息功能，這就是語言層的凸現。如純粹的表述句。語言層的凸現表現了語言的信息功能。

（三）言語域的特征：遞歸性

言語域是一個可以無限遞歸的系統。所謂“遞歸”，是指言語域中再嵌套另一個言語域的現象。張宗正先生的修辭域理論就是言語域遞歸的具體表現。修辭域“是從修辭主體、修辭語境、修辭行為等基本范疇現象的存在狀態抽象出來的反映各種修辭現象具有客觀實在性或主觀虛擬性的修辭范疇。”修辭域可分為真實修辭域與虛擬修辭域。真實修辭域是反映修辭主體、修辭語境、修辭行為等修辭現象具有客觀實在性的修辭范疇；虛擬修辭域是反映修辭主體、修辭語境、修辭行為等修辭現象具有主觀虛擬性和言語模擬性的修辭范疇。虛擬修辭域具有無限遞歸性。張先生的修辭域理論是一個宏觀的言語域理論，它不能具體體現出語言所表現的元語用意識的主體；我們的言語域理論是一個微觀的言語域理論，它把話語表達者的元語用意識具體表現在我們使用的話語中，不僅表現在真實域中，也表現在虛擬域中。張先生所說的虛擬修辭域有無限的遞歸性，實際上就是言語域的無限遞歸，一個言語域包含另一個言語域。

言語域的遞歸理論為我們重新認識修辭格的層次、修辭格的設格問題有啟發意義。在對待諧音修辭的問題上，出現不同的觀點與不分言語域有關。

（6）朱毛會師在井岡，紅軍力量堅又強。不費紅軍三分力，打敗江西兩只羊。（井岡山民歌《會師井岡第一仗》）

黃伯榮、廖序東認為例（6）是諧音雙關，筆者認為是諧音借代。

歸類不同的原因是不分言語域造成的。研究者往往分不清修辭文本的層次，把修辭現象放到同一層次來處理，把不同言語域混淆在一起，隨意概括后確立辭格。

三、幾點說明

（一）語域與言語域

語域與言語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語域（register）是人類社會學家提出的，是根據語言使用的社會或情景所做的分類。言語域根據交際者元語用意識表現出來的層級系統，它們是層級的疊加形式，而不是語域的并列形式或內包形式。可見，語域與言語域都是在語言使用時產生的現象，但性質和形式都不相同。

（二）言語域理論與預設的投射及可取消性

預設的投射問題與預設的可取消性是語用學研究中爭議最多的問題。這些問題都牽涉到元語用意識，尤其是表達者元語用意識。元語用意識的表現形式，包括話語標記語、情態等。因元語用意識對預設的影響問題比較復雜，本文僅舉例說明，就此證明言語域理論與預設的關系十分密切。孫汝建認為，句末語氣詞就是一種前提觸發語，因為“語氣詞目的在表示句子與語境的關聯性以及聽話者如何理解句子的意義。”“了2”的預設觸發功能最強，可使預設發生變化，或減少原來的預設。

我們認為，預設的投射問題與可取消性的特征是一回事。影響預設的可取消性的語言因素指的是話語因素，即一句話所處的話語環境；預設的投射問題指的是把一個句子嵌入到另一個句子中去，即一個句子變成一個更大的句子的一個構成從句，從而使原句的預設發生變化。如果把從句看作是一個句子的成分，把句子看作是語境的一個成分，那么，不管是投射問題，還是可取消性問題，都是類似于詞語搭配中語義選擇的問題。詞語與詞語組合，句子成分之間、句子與句子組合存在選擇限制，句子與語境也存在選擇限制的問題。因此，它們都是一種選擇限制。

預設是有主觀性的，這種主觀性體現交際者的元語用意識。這種意識在語言使用時會成為句子的高層謂語，對從句所蘊含的語義特征有選擇傾向，可能使從句原來的預設淘汰，不能投射到大句當中。話語因素、語境也可看作是一種高層謂語，對句子有選擇傾向，哪些保留，哪些取消，就看高層謂語的選擇傾向。

結語

我們認為，言語域理論的提出，有很大的理論價值。比如，預設的可取消性、預設的投射問題等等。提出言語域理論，對深化預設研究，推而廣之，對推動語言運用研究也許是一個突破口。

關于修辭格歸納、命名，修辭格的系統性，不同的修辭學家對修辭格的系統性做出不同的解釋。對于這些問題，言語域理論也可以做出一些有益的探索，文中提到的張宗正先生就有意識地運用言語域的理論對修辭格的類聚，特別是對辭格的建立提出了解決的方案。限于篇幅，本文僅提出了一個理論框架，對這些問題的深入討論，有待另文再作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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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勝云，溫州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