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歧路燈》中完成體動詞“訖”

摘要：《歧路燈》中完成體動詞“訖”的用例多達154次，其中“V+訖”148例，約占總數的96%，通過考察，可以看出“V+訖”格式從宋代到明清有日益盛行之勢。語義組合方面，和前代作品相比，“訖”前非持續動詞在《歧路燈》中使用已經非常普遍，這主要是由于“訖”受到“已”和“了”的影響，并最終導致了“訖”被“了”所取代。

關鍵詞：《歧路燈》 “訖” 完成體動詞

《歧路燈》是清人李綠園的白話長篇小說，該書使用了豐富的口語詞和方言語詞，是研究18世紀中原官話的寶貴資料。“訖”在近代漢語中是非常典型的完成體動詞，《歧路燈》中，該詞豐富而復雜，集中反映了完成體動詞“訖”在近代漢語向現代漢語轉變時期的發展面貌。

李崇興（2002）認為，“訖”原本是一個表示完結意義的動詞，魏晉期間，它跟“了、己、畢、竟”等動詞一起，用在“動（+賓）+完成體動詞”的格式里，表示完成貌。到了唐代，“了”字變成最常用的完成體動詞，“動（+賓）+了”成為主流。此后，“訖”字雖然仍見使用，但在口語中漸漸被淘汰，成為一個書面語詞。經我們統計，“訖”在《歧路燈》中共出現154次之多，下面分別從使用格式和語義組合兩個方面來分析。

一、“訖”的使用格式

（一）“V+訖”，共148例，如：

（1）趁著衙役瀉肚，開門放他主仆走訖。（72）

（2）不言夏鼎洗了臉上的血，捏了衣上赪痕，自己松松的去訖。（76）

（3）鼓吹一通，府史胥徒紛紛來到，俱向衙門進訖。（90）

（4）到了日落，直是星宿海中漂著幾攢祝融峰，冉冉沒訖。 （104）

（5）只這一場話，譚紹聞災星已暗中退訖。（65）

（6）紹聞酒已醒卻八九分，不得已，只得仍舊睡訖。（17）

（二）“V+O+訖”，有5例，如：

（7）吳虎山、尚騰云各挨二十板訖。（65）

（8）紹聞只得行了遙拜之禮，婁樗、婁樸二人還禮訖。（71）

（9）直入衙門，那公館早交付主人訖。（108）

（10）至日冠帶，偕眾同年赴翰林院聽候宣旨訖……。（108）

（11）簣初行了禮，又請伯母太太行禮訖。（108）

（三）“V+C+訖”，僅1例，如：

（12）已為火焰撲毀，多虧的人眾水多，都潑滅訖。（65）

據楊永龍（2001）統計，《朱子語類》中用“訖”32例，其中“V+訖”16例，“V+O+訖”16例，各占50%，而《歧路燈》154個用例中，“V+訖”多達148例，約占總數的96%。另據作者統計，明代《醒世姻緣傳》中“訖”出現25次，古本《水滸傳》中出現5次；與《歧路燈》同時代的《紅樓夢》中“訖”出現1次，《儒林外史》中出現3次。這些作品中“訖”的使用均為“V+訖”格式。由此可以看出，“V+訖”格式在宋到明清有日益盛行之勢。

二、“訖”的語義組合

蔣紹愚（2001）認為，完成體動詞“訖”在魏晉南北朝時，前面的動詞必須是可持續動詞；如果前面是一個動詞詞組，則表示一個持續的動作。并指出后代的“訖”前放非持續動詞的特殊用法可能是受了“已”的影響。在《歧路燈》“V+訖”格式的148用例中，“去訖”51次；“走訖”28次；“睡訖”9次；“吃訖”6次；“收訖”6次，其他結合的動詞有“合、送、拜、開撥、安置”等共40個。其中可持續動詞有：吃、沒、敗、寫、叩、收、合、投、裝、稟安、開拔、安置等24個，這些動詞表示一個動作過程的完結，①如：

（13）婁樗出來，飯已就熟，三人同案吃訖。（63）

（14）王紫泥口中念著借帖稿兒，譚紹聞少不得照樣寫訖。（43）

（15）紹聞寫完，那德喜裝訖。（72）

（16）虎鎮邦馬糧已開撥訖，任憑老爺這邊執法。（65）

（17）王象藎磕頭稟安訖，將啟帖展在案上。（62）

屬于非持續動詞的有：散、殮、完、嫁、走、歇、“哀哉尚饗”等共16個，這些動詞表示動作的完成或狀態的實現，如：

（18）更漏三鼓，各分手歇訖。（71）

（19）傍晚，央了幾個鄰婦，將錢氏殮訖。（41）

（20）黃道官也不拱送，二人自出后門走訖。（75）

（21）單說又過了兩日，夏逢若母親竟是“哀哉尚饗”訖。②（70）

在“V+O+訖”格式中的5例均為可持續短語；在“V+C+訖”格式的一例中，單看動詞“潑”應為持續動詞，但聯系上下文，“潑滅”應為非持續短語。這樣算來，“訖”前非持續動詞共17個，約占總數的37%；其用例為102次，約占總用例的66%。“訖”前持續動詞共29個，約占總數的63%；其用例為53次，約占總用例的34%。

為何“訖”前的非持續動詞在《歧路燈》中使用如此普遍？蔣紹愚（2001）所談的“訖”受“已”的影響是一個原因；唐之后隨著“了”字使用頻率的增加并最終取代“已”字，“訖”受“了”的影響是另一個原因。據我們統計，《歧路燈》中的“了”字使用已經相當普遍，多達8462個用例，其用法也和現代漢語無異，“了”前使用非持續動詞是很常見的，如：

（22）你爹不在，你也把書丟了，還不速去么。（13）

（23）此時若打斷了，盛宅大做的事，便難接緒推許。（76）

（24）家兄在柏鄉縣開京貨鋪，怕他知道了，我不要。（101）

總之，“訖”字語義在魏晉南北朝至清代已逐漸虛化，大致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完”或“……了”。雖然“訖”的強勢使用格式“V+訖”逐漸語法化，但最終還是被“V+了”格式所取代，“V+訖”格式在現代漢語中已經不再使用。

注釋：

①其中的鎖、袖、分、收、合、投、栓、還、裝等為弱持續動詞。關于強持續動詞和弱持續動詞，可參見馬慶株《時量定語和動詞的類》（1982）。

②“哀哉尚饗”為舊日喪葬祭文末的一句套語，這里借用指死。

參考文獻：

[1][清]李綠園.歧路燈[M].鄭州：中州書畫社，1980.

[2]李崇興.《元典章·刑部》中的“了”和“訖”[J].語言研究，2002，（4）.

[3]蔣紹愚.《世說新語》《賢愚經》《齊民要術》《洛陽伽藍記》《百喻經》中的“已”、“竟”、“訖”、“畢”[J].語言研究，2001，（1）.

[4]楊永龍.《朱子語類》完成體研究[M].開封：河南人學出版社，2001.

[5]馬慶株.時量賓語和動詞的類[J].中國語文，1982，（2）.

（李仕穎，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