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冷水江方言數量結構“Ａ一Ａ”研究

摘要：本文旨在探討湖南冷水江方言中數量結構“A一A”這一特別的語法現象，分析其句法結構、語法功能、語法意義以及語用功能。

關鍵詞：冷水江方言 數量結構“A一A” 語法功能 語法意義 語用功能

一、概說

冷水江市位于湘中偏西，湘黔鐵路和資水交會處，處于雪峰山中段東麓，東抵漣源市，南鄰新邵縣，西北接新化縣。冷水江方言屬于老湘語婁邵片。何杰先生在《現代漢語量詞研究》中說:“量詞的重疊形式為‘AA’型，不包括數量結構的重疊‘一A一A’型”（2001）。冷水江方言中的數量“A一A”結構，既不屬于量詞的重疊式，也不等同于普通話中的一般的數量結構的重疊。本文將從表里值和類型學的角度來探討冷水江方言中數量結構“A一A”的結構特點、語法功能、語法意義以及語用功能。

二、數量結構“A一A”的特點

在普通話中，數量結構的重疊一般為“一A一A”或“一AA”式。而在冷水江方言中的數量結構重疊除了存在“一A一A”之外，更為常用的是“A一A”式，然而“A一A”式并不是“一A一A”的省略，兩者不能等同。冷水江方言中“A一A”式可以表周遍意義，也可以為單位分別計數，其后常加“個”（讀為g#61965;21，作結構助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結構助詞“的”）。

（一）數量結構“A一A”表周遍意義

在現代漢語中，周遍意義通常安排在句子的前半部分（即話題部分，在此時主語、主語里的定語、狀語）出現（郭繼懋，1999）。在冷水江方言中，數量結構“A一A”表周遍意義時，也通常在句子的前半部分出現。例如：

（1）酒店內底，桌一桌個咸坐滿哩人。（酒店里面，每一桌都坐滿了人。）

（2）分一分個咸存倒哩。（所有的錢都存起來了。）

“A一A”表示周遍意義是由“A一A”所處的句法位置決定的，它在句中為話題部分（在此是主語），其后一般加“咸”，表示“每一”。而“一A一A”式不能作話題主語，也不表周遍意義。在這種情況下，“A一A”不能與“一A一A”替換。

（二）數量結構“A一A”表單位分別計數

（3）大石崮要塊一塊個抬噠抬底起。（大石頭要一塊一塊地抬才抬得起。）

（4）粒水鼎一鼎個燒，唔曉得要燒到么個時候。（這些水一鍋一鍋地燒，不知道要燒到什么時候。）

（5）聯系買家咸是其趟一趟個來回跑。（聯系貨源都是他一趟一趟地來回跑。）

（6）條蠶口一口個咬蠶葉，一下就咬個哩半皮葉子。（這條蠶一口一口地吃桑葉，一下就吃掉半片葉子了。）

例（3）中的量詞是個體量詞，其中“塊一塊”可以用“塊是塊”來替換，替換后句子的句法意義與原句一致。但是較之量詞結構“A是A”，在冷水江方言中“A一A”更為常用。例（4）～例（6）中，分別為臨時量詞、專用量詞、借用名詞的動量詞等，其用法與個體量詞一致。凡是單音節量詞，在冷水江方言里幾乎都可以構成“A一A”式。當A為雙音節的量詞時，很明顯是不能用“A一A”這一形式的。但是，可以用“一A一A”的形式，這是受到普通話影響的結果。

三、數量結構“A一A”的語法功能

（一）作主語

量詞結構“A一A”式作主語時，一般表示周遍意義。例如：

（7）目倒地下行，步一步行穩哩。（看著地上走路，每一步都走穩了。）

例（7）中，量詞結構“步一步”作主語，表示“每一步”。又如例（1）中“桌一桌”，例（2）中“分一分”在句中都作主語表示周遍意義。

（二）作狀語

數量結構“A一A”具有表單位分別計數的功能，在句中常作狀語，表示動作方式和連續性，強調動作過程。例如：

（8）貨太多哩，只好批一批個送。（貨物太多了，只好一批一批地送。）

在例（8）中，量詞結構“批一批”是謂語動詞“送”的修飾成分，強調動作的過程。又如：

（9）風趕一趕個刮，把地下個飛塵噠刮到天上去哩。（風一陣一陣地刮，把地上的灰塵都刮到天上去了。）

（10）本書要頁一頁個看，莫翻底太快哩，么個噠冇看清楚。（這本書要一頁一頁地看，別翻得太快了，什么都沒看清楚。）

（三）作定語

（11）只一只個鴨婆走到塘里去哩。（一只只的鴨子跑到塘里去了。）

（12）丘一丘個田咸得勢推土機推平哩。（一丘丘的田都被推土機推平了。）

“A一A”的結構在句中作定語時，相當于普通話中“一AA”結構，一般修飾名詞或名詞性成分，具有形象色彩意義。

（四）作結果補語

量詞結構“A一A”在句中作補語時，“A一A”結構后面一般要加“個”。例：

（13）其面巴子高里得狗爪倒棱一棱個。（他臉上被狗抓得一條一條的。）

（14）快好玻璃得細人唧砸倒塊一塊個哩。（一塊好玻璃被小孩子砸成一塊一塊的了。）

“A一A”的結構在句中可以充當主語、狀語、定語以及補語。“A一A”的結構在句中作主語時候表示周遍意義，與普通話中的“每A”相對應。“A一A”的結構在句中作定語時，與普通話中的“一AA”相對應，更形象地描寫出視覺上的效果。“A一A”的結構在句中作狀語和補語時，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一A一A”結構，但是與“一A一A”結構相比更強調動作行為的方式、過程和動作結果的狀態。

四、量詞“A一A”結構的語法意義

功能語言學派認為語言符號具有象似性，它在語音和結構形式上與其所指之間存在映射性象似的現象。數量結構“A一A”中有量詞的重復出現，這種結構形式類象地反映到其所指上，即表現為主觀感能感受的事物的重復出現。由事物重復出現的意義可以引申出“連續不斷”的意思。量詞結構“A一A”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獲得多個個體通過同一動作逐次出現或是同一個個體的動作連續不斷地逐次進行的附加意義。

（一）“A一A”的結構作狀語、定語時，表示多個個體通過同一動作逐次出現。例如：

（15）來看王老師個學生批一批個來哩。（來看王老師的學生一批一批地來了。）

（16）排一排個人從街上行過去。）（一排一排的人從街上走過去。）

（17）老師吹一下口哨，學生就開始個一個個報數。（老師吹一下口哨，學生就開始一個一個地報數。）

例（15）中，量詞結構“A一A”展現的是多批學生一批一批地“來看”。同樣例（16）中“排一排”表示的是多排人從街上走過去，例（17）中量詞結構“個一個”表現的是多個學生通過同一動作“報數”逐次出現。

（二）“A一A”的結構在一定語境下同一個個體的動作連續不斷地逐次進行，例如：

（18）其回一回個下決心，又回一回個捏白，冇有哪個再敢相信其哩。（他一次又一次地下決心，又一次一次地撒謊，沒有誰再敢相信他了。）

（19）奶奶針一針個納鞋底，納出來個鞋底又結實又好看。（奶奶一針一針地納鞋底，納出來的鞋底又結識又好看。）

例（18）中，前一個“回一回”修飾動作“下決心”，表示的是同一個主語，在一定的語境下重復“下決心”這一個動作，同樣，后一個“下決心”則修飾動作“捏白”，其主語還是“其”，重復的動作是“捏白”。例（19）中，“針一針”作狀語，表示“奶奶”一針一針地重復“納”這個動作。

（三）類型學意義

從前面的分析中可知，冷水江方言數量 “A一A”結構的存在具有表周遍的功能。從共性和類型的角度來看，選擇量詞重疊“AA”式更符合語言的共同傾向。如普通話中就是選擇“AA”式來表周遍功能的。如：

（20）天天說英雄，這才是英雄呢！（《憶鐵人》）

（21）我于是日日盼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來了。（《少年閏土》）

冷水江方言中的數量結構“A一A”并不是對“一A一A”式的省略，也不是“AA”式的變體。與“A一A”用法相近的還有“A是A”，“A不A”等。在很多情況下，“A是A”的用法與“A一A”的用法一致，但后者使用范圍更廣，符合人們日常生活用語的習慣；“A不A”中的量詞一般為少量量詞，表示小量，作主語時不表周遍意義。“A是A”與“A不A”使用過程中，其后一般不加助詞“個”。

此外，從共時的層面來看，多祝、梅縣、興寧、五華等地的客家方言中有數量結構“A打A”表足稱，與“A一A”相類似的用法，而在四川遂寧也有“A 是A”式。雖然形式相近，但用法與冷水江方言中數量結構“A一A”不同。

五、語用分析

（一）表周遍意義時，量詞結構“A一A”與“A是A”意義相同，但前者對量詞的選擇范圍比較廣，幾乎所有的單音節量詞都符合這一結構。

（二）數量結構“A一A”可用在表分指的語境下，且對量詞的選擇范圍與“一A一A”一致。分指時強調動作的連續性。

（三）數量結構“A一A”有濃厚的口語色彩。

數量結構“A一A”與“AA”“每A”相比，更具有強調的意味。

參考文獻：

[1]何杰.現代漢語量詞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2]宋玉柱.關于數詞“一”和量詞相結合的重疊問題[A].現代漢語語法論集[C].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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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羅昕如.新化方言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5]郭繼懋.再談量詞重疊形式的語法意義[J].漢語學習，1999，（4）.

（李紅湘，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