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接到了老同事大朋的電話,他的攝影工作室開張了,邀請我周末去參加慶祝會。在為他高興之余,禁不住回憶起那段和大朋共事的時光,也回憶起了透過鏡頭看到的那雙有故事的眼睛……
兩年前的一個下午,我和大朋正為找不到合適的模特而發愁,眼看雜志的截稿期臨近,我們卻還交不出一張令人滿意的照片來。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大朋的手機響了,原來,他高中時代的好友回上海了,在電話中一番寒暄后,大朋突然雙眼一亮喊道:“對了!我現在急需你幫個忙……”一小時后,這個大朋管他叫“維先”的人出現在了我面前,清瘦、挺拔,雖然算不上帥氣俊朗,但面部輪廓分明,眼神中透著平和卻又略帶蒼涼,正是我們想要拍的那種感覺。由于維先不是專業模特,所以,一開始他面對鏡頭顯得有些拘謹,于是,我開始和他說話,讓他分神以忽略鏡頭的存在,大朋總說,在這方面,我很會“循循善誘”。很快,維先便進入了狀態,透過鏡頭,我看到了一雙有故事的眼睛,我稱維先是那種“被鏡頭愛上的人”,那次的拍攝效果超出了我們的預想。
之后,維先時常約大朋下班后一起吃飯,同時,也會叫上我。每次聚在一起,他們都會回憶一些過去的事情,聽他們笑、聽他們感慨,跟著他們神游于過去的時光中。漸漸地,我開始期待這樣的相聚,期待聽他們的故事,或者說,是期待探索那雙有故事的眼睛。

一日維先來電,說周末他搬家,東西雖然不多,但需要找人幫忙在搬的時候看管東西,而大朋正好出差在外,問我是否愿意幫忙,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他新租的地方并不大,家具也簡單得只有一張方桌、一把椅子、一張笨重的長沙發和一個簡易柜,他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因為東西確實不多,其中占比重較大的則是滿滿兩紙箱的書和一大包電影影碟,我幫著整理這些碟,發現其中有不少是我看過并喜歡的電影。
“想看哪一部?”他望著我問道。
“推薦你最喜歡的一部吧。”我故作輕松地笑著回答,但那時,我寧愿透過鏡頭看他的眼睛。“我推薦《The Remains Of The Day》,喜歡片末男女主人公在細雨中握手告別的那一幕。”他邊說邊將碟放入筆記本電腦,眼神依然平和,但不再有最初的那份蒼涼。
由于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他便把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把椅子讓給我坐,自己則拿了張報紙墊著坐在地板上,我搖搖頭,將電腦放在椅子上,然后也拿了張報紙墊著挨坐在他身旁,他有些吃驚,隨即說:“真不好意思,讓你幫忙搬家,還讓你陪著我坐地板。”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里,我們就這樣背靠著墻,安靜地坐在地板上,而電影似乎比我想象的要短,也許是這一回我看懂了這部電影,也許是我期待故事還會延續,也許我更期待可以一直這樣安靜地坐下去……
隨后的日子里,維先依然會約上大朋和我吃飯,也會約我們去他的新家玩。一方面,我每次都會帶上相機,以他是“被鏡頭愛上的人”為由給他拍照片,另一方面,我學著大朋那樣與他稱兄道弟,盡管,我既希望自己真的把他當作兄弟,又不太希望他也把我真的當作兄弟。直到有一天,大朋告訴我,維先要離開上海了,我沒問理由,他走的那天我沒去送他,只是將所有為他拍的照片都整理出來,委托大朋轉交給他。
關于維先的回憶就此戛然而止,之后的那段時間里,大朋沒有再向我提起維先,我們一如既往地工作,后來,大朋離開了雜志社,著手準備自己開一個攝影工作室,如今,他做到了。
那個周末,我如約去大朋的工作室參加慶祝,來了不少人,很熱鬧。工作室幾個房間的墻都掛滿照片,多為大朋的作品,也有些他朋友拍的,均被分類并標上了主題,我走馬觀花地掃視著這些照片,目光突然定格在一行熟悉的文字上“被鏡頭愛上的人”,那面墻上掛著所有當時我拍的維先的照片,心頭不禁一顫,此時,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沒有攝影師的‘循循善誘’,照片上這個人怎么會被鏡頭愛上呢?”我回過頭,看到了一雙有故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