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老鴰窩

風 衣

大樹上的老鴰窩是風的紐扣

一枚枚紐扣扣緊風的衣裳

風不怕凍 到什么時候

風也是不會結冰的

這天 我看見風把它的紐扣解開

風的胸脯一下子露出來了

那么多杏花梨花桃花

那么多綠綠的麥苗

使我看到風的肌膚

那么柔嫩那么充滿了春光

不好意思

我還看到風的乳頭

風正奶著它的孩子

風的乳頭

就像澆水的兩位姑娘

老鴰村

無疑

這棵樹就是老鴰村了

老鴰村里住著六戶人家

那位經常在樹尖召集開會

或通知各位老鴰注意計劃生育工作的

就是村長

五月天氣轉暖

村長下達了生育指標

每戶老鴰窩的炕上，就有了一位

勤勞善良的母親，自然

也就有了

咿呀學語，長在蜜罐兒里的，下一代

我不知道老鴰興不興串門

反正它們的房門都是敞開的

就像前彭頭村我家的鄰居房門

一抬腿就能邁進鄉情

從來不上鎖

和諧的村莊呀

有那么多杏花梨花桃花乃至

小麥花、玉米花、高粱花、棉花

堆放在它們的村口

那肯定是它們的上級，為了命名“文明村”

給予的獎勵

老鴰村，就聘我為你們的榮譽村民吧

何時，把我請進你們的村莊

喝幾杯？

老鴰的愛情

總是看到它們一前一后

忙來忙去

就像我與我老婆

一前一后

一塊拉著鋤把子鋤地

老鴰的愛情是簡單的

夫妻二人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一起干活，一起睡覺

小屋簡陋

卻是情感的圣地

風和陽光

可以隨時到老鴰家里采訪

老鴰的情感是透明的

老鴰不會金屋藏嬌

老鴰就同我們一樣，是

一夫一妻制

老鴰可不興異性按摩、足療

它們沒有那樣開放

它們不建筑那樣的出租小屋

你抓不住它們賣淫嫖娼

太陽抓不住，月亮抓不住

滿天星星采取盯梢

還是抓不住，它們根本就沒有

那樣的淫屋

老鴰的愛情既簡單又高尚

它們只是生兒育女，默默無語

一生，從不寫稿吹捧自己

家 園

還是那棵楊樹

還是楊樹尖上那三根樹杈間

又壘起了一個老鴰窩

去年，就在這個地方

一個好端端的老鴰窩被風刮掉了

正好我走到這棵樹下

我體驗了那句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釋義

幾枚鳥卵

重重地砸在我的頭頂

哎呀

老鴰窩的檁條椽子

也摔落一地

家，老鴰的家呀

我竟仰著脖子流出了眼淚，好長日子

心窩里都是疼痛

現在我又路過這里

田野間的一條小路旁

大楊樹，就像是誰翹起的一個大拇指

老鴰窩

正是這個大拇指的拇指肚

呱呱喳喳，對我夸贊老鴰的堅強

我一抬頭

一連串歌聲咂在我的臉上

老鴰在電線桿上安家

在龍泉固村北

我看到老鴰在電線桿上安家

這里沒有大樹

方圓幾千畝都是麥田

龍泉固，你為什么不給老鴰栽幾棵樹呢

幾棵樹，就是老鴰的樓房

就是老鴰的村莊。而現在

老鴰分明是流浪街頭

一根水泥造的電線桿

就是一條水泥面的街道

老鴰蜷縮街頭

沒有綠陰遮蓋日月

沒有樹墻阻擋風雨

幾聲無奈的“呱呱”，分明是幾聲

老人的咳嗽

從村莊數往北第十根電線桿

就是這兩位老鴰的家

我圍著它們的家轉了一圈

又久久，久久地仰頭觀望

我能為它們做點什么呢

這里沒有大樹

小樹也僅僅六七棵

從這根有老鴰的電線桿往北數

第十七根電線桿上又有一個老鴰窩

那里也是一個貧窮的家庭

一對老夫老妻，正在側身走進它們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