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此美好

你是蘿卜我是青菜

小風，這兒有塊空地

雖然不夠肥壯

但足以安置我們一生的日子

從東邊下過來的雨

可以讓我們滋潤一個春天

從南面刮過來的風

可以讓我們涼爽一個夏天

如果你愿意

我們可以挪挪身子

給旁邊的野菜讓出一點地方

還可以養一只瓢蟲當寵物

我用葉子給它搭一個家

你用露水和花粉喂飽它

它飛到東，飛到西

最后都會飛回來

夏天過后

你可以開一朵白菜蘿卜花

使勁的白

我可以開一朵黃色的菜花

使勁的黃

我不喜歡風給我們做媒

她會把我們的愛情

謠言一樣四處撒播

我也不喜歡蝴蝶

蝴蝶不夠認真

而蜜蜂太直接了當

就讓螞蟻為我們做媒吧

它是住在田埂上的老鄰居

看著我們青梅竹馬長大

也會看著我們白頭偕老

小風，等秋天到了

黃瓜茄子都去了城里

說好了，我們哪兒也不去

我們一動不動站在這里

過最簡單幸福的日子

月光如此美好

月光覆蓋著清港

也覆蓋著這個擦鞋的女人

白天我在人最多的地方看見她

手里數著叮當作響的硬幣和勞累

腳上廉價的人造革鞋

像她的日子無法擦亮

現在，她站在月光下

白天擁擠的人都回家了

中秋節還有誰在外游蕩？

而她無依無靠

只有劈頭蓋臉的月光

讓她看上去年輕了十歲

她的愁苦，卑微，貧窮

被月光一一洗盡

她有色斑和黑眼圈的臉龐

變得如此光潔

干瘦的身子在一陣風中左右搖擺

仿佛輕盈無比

脫線的毛衣下擺

像仙女飄飄的衣袂

月光是如此的美好

掩蓋了她的老，她的粗糙

以及身上難聞的鞋油味道

而今夜的月光最為公平

不僅照亮了有錢人家的門窗

也照亮了她手中的硬幣

所有的白發都變回青絲

遠處傳來海水漲潮的聲音

她慢慢離去

一只鞋當船

月光里漂遠

載走了大海雪白的鹽

內 傷

海邊梳理頭發的這個女人

是漁夫從瓶里放出的那個魔鬼

她能避開柔軟的月光

也可用巫術止痛

她最喜歡做的事情

是用一把長柄的木梳

隨時劃開海的肚子

一一翻看它的內傷

這是胃，無法消化的海誓山盟

讓它潰瘍

這是肺，過濾了太多的鹽

管道已經嚴重堵塞

這是肝，那一年肝腸寸斷之后

就開始變硬

她翻遍了五臟六腑

沒有找到心

“誰能相信

海的胸膛這么大

卻空得沒有心”

海只能用苦而咸的水來添滿自己

不夠滿再加入鹽

她用咒語縫合了傷口

再給傷口涂抹月光的藥水

而她明白

“那些柔軟的傷害

來自天上的月亮”

月亮是海的燈盞

大海里有一條會唱歌的魚

沒有肺活量

卻能用美聲唱法唱歌劇

低沉的歌聲穿過厚厚的海水

到達另一片海域

它伏在海的深處

承受著海水深深的壓力

但它唱的輕松自如

就像一只優美的鹿在森林里唱

高音高過月亮

中音留在樹尖

最低的低音

跟塵埃一起往下落

但一點都不憂傷

有時候它翻動身子

整個海也跟著翻動，嘩啦嘩啦

當它停下歌聲

變得異常安靜

那是月亮要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