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入故鄉的懷抱,我一路跌跌撞撞……
駐足于鄉間曾經熟悉的小道,我無暇賞閱“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的多姿畫卷,再次捧讀玲兒的信箋,一種思念穿山水,越時空魂牽夢繞般拉回到那段青澀的歲月……
小時候,從注視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疲憊身影中,我開始默默分擔家庭的負荷:打豬草、牧耕牛、放白鵝,常于大人訓斥中跳入田壟插秧、割麥、收稻……童年的時光單調郁悶而漫長——直到認識玲兒。
東村的她,嬌小玲瓏,圓圓的臉蛋猶如五月的蜜桃,濃黑的眉毛下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銀玲般的笑聲賽過村頭林間的百靈鳥。那時的天空好藍好藍,我們一起瘋啊跑啊唱啊,村后的小溪,門前的草灘留下了玩伴們數不清的小腳丫。那天,玲兒的一串風鈴被搶走,單薄瘦小的我沖上去奪回來還將生產隊長的嵬子眼圈砸青,在小伙伴們“你是玲兒男人”的哄笑中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盡管爹罰我兩頓不吃飯,但想到玲兒紅著臉破涕為笑的模樣,心里比偷吃三嬸家的紅棗還甜。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白駒過隙中我和玲兒一路說說笑笑,從小學進入了初中。玩耍嬉鬧,互幫互助,每次考試我倆都是班里前三名,玲兒與我成了校園“希望之星”。女孩的心事很難猜。不知何時,玲兒變得少言寡語了,不再找我探討問題,不再與我一塊上學放學了,有時還故意遠遠地落在后面。浮云太遠,心事太近,她的反常一度讓我憂心忡忡,甚至做作業時滿腦子都是玲兒。知子莫如母,最終母親的一席長談,堅定了我“跳出農門”的意念,我埋頭苦讀,淡忘了周圍的一切。
畢業那年,我考取了夢寐以求的師范學校。玲兒兩年后嫁給了磚廠老板的兒子——當年的初中同學。生活的艱辛,工作的奔波,讓彼此之間早已如斷線的風箏,杳無音訊。然而,就在上周一個云淡風清的日子,忙于批閱作業的我意外收到玲兒自廣州寄來的信函:人生美好的日子,經歷一次,一生都記得,所以值!……上學那陣子我真的喜歡上了你,要不是現在的酒鬼丈夫軟磨硬泡,公婆三番五次上門提親,也許……但我不能影響你的前途!……輾轉飄零,而立之年的我如今頓悟,有些花不一定能在陽光下綻放,很多愛只能收藏在心里。務工喘息中摸爬滾打的我也加入自學考試的大軍……我是一串風鈴,永遠為你唱首童年的歌謠……
暮靄沉沉,涼風習習。放眼風物不再的鄉村晚景,我無語凝咽。“前途?”我默念著,苦笑著。淚光閃爍中,忽見一枚落葉盤旋而下,我想到了杜甫的詩句:“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遠在異鄉的阿玲,祝福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