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去年圣誕節那天,我在洛山磯一個十字路口的西邊等待左轉北行。黃燈已經轉紅燈了。我瞟了一下東邊往西的路口,沒有車子在等。我就趕快左轉北上,在即將完成左轉的時候,一輛由東向西直行的車不顧紅燈飛馳而來,撞向我的右側車尾,那輛車撞完之后繼續向西行進在路邊停下。我不愿堵塞交通,繼續北上,越過安全島,做一個”U” 轉,也來到十字路口的西北邊。
下車檢查,車尾被撞了一片直徑大約十厘米的放射型裂痕,但沒有變形。肇事者是一個棕頭發的中年女性,她的車頭也有一個大約十五公分變形的傷痕。我們四目對視時,她對我反復道歉。我想,我的車損傷這么小,人家的態度有這樣誠懇,還是算了吧!
“真的算了嗎?那么我可以走了?”她問我。
我說:“是的。”
當我開車回家時,發現后保險架掉了下來。車行說,換一個要花五百元。朋友說我傻,當時怎么不向她索賠。其實我想女兒坐在副駕上沒有事,已是大幸。大家都沒事,損失一點金錢,就認了。
我和女兒隨后回了中國。一月份回來,打開的第一封信就是警察局發來的一封約談信。警察說,那個女人記住了我的車牌號碼,后來到警察局報案。說我不僅危險駕駛,還在發生交通事故后不報警、不提供資料給對方。警察要我向他介紹事情經過,同時告訴我,根據法律,我有權不說。
為了取消這些告票,我向警察陳述了事情的過程。警察記錄完畢后說:我必須要上法庭,他將會出庭作證。他給我一張名片,要我未來的律師給他電話。我說,如果這份談話筆錄要在未來出庭時當證據的話,那現在就要查看一遍,若無誤,我簽字,他還要給我一份復印件,這才可以當證據。可警察不愿意把這份口供給我備份。爭執了很久,最后在警察聲明筆錄不起作用后,我才怏怏地離開。
我認為,當事人闖紅燈撞了我的車,她向我道歉,我原諒了她,表示已經和解,放棄索賠。既然和解了,就不需要報警和給對方提供保險資料了。反過來,如果是我的錯,我和她站在一起十來分鐘,她有足夠的時間向我要資料,為什么不做?原因只有一個:她錯了,可在她得到了我的原諒后,又反悔了。不僅如此,她原本撞傷的是車頭一角,修車的明細表卻羅列了車門、車鏡,以及用最豪華的車燈替代的普通舊車燈。她提供給警察的修車費是四千元,說明她在訛詐我。
這件事讓我想起農夫和蛇的故事,下決心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2
回家后,我趕緊找到律師樓的李先生。據朋友介紹,李最擅長的就是交通事故的訴訟。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他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他說,他會質疑對方的誠信和那筆漏洞百出的修理費,也相信我的口供合乎事件發展的邏輯。
第一次開庭我見到了檢察官和那個想做證人的警察。但那位女當事人請假缺席,要求改期,法官允許了她的請求。
第二次開庭是在將近一年后。
在庭外,我看見肇事女子和過來作證的警察交談,表情落寞。
一會兒,法官上庭,助理帶著一大疊的案件檔案。起立。坐下。上去回答了名字后,法官即宣布撤銷對我的指控。
我很奇怪和意外,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剛才還在嚴陣以待,怎么會如此峰回路轉?我想了解原因,拉住李先生問。他說:“檢察官說這個案子沒有證人,大家各說各話,案子審下去沒有意義。”
沒有證人又不是現在才改變的事實,案子上來之前,就是這種局面,經驗豐富的檢察官怎能不知道?我覺得,應該是我的代理人在兩次開庭之中作了溝通,檢察官經過了解、推理、判斷,相信我供詞的可信,最后才決定撤銷的。
我轉頭注視沒有進法庭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肇事女子,依然是一副失望無助的表情。
仔細想,肇事女子可能就是因為貪念,掉進了修車行的陷阱。從發生車禍開始,她很緊張和內疚,誠意向我道歉這說明她并不是一個很狡詐和沒有良知的人。我們的事故本來已經大事化小了,她的修車費不會超過一千元,可算是為自己闖紅燈買個教訓。可能是她后來聽信了無良車行的老板的慫恿,以為可以用訴訟的方式得到額外的好處,提前為自己的汽車作了翻新。殊不知,修車行只用出一張修車的清單就賺了一筆錢,但不符合事實的修車費用卻為她留下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她沒有明白,凡是一廂情愿的事情,如果結果相反,承擔后果的不是為她出謀劃策的他人,而是她自己。
3
我因為寬容和體諒,反成了受害者,幸虧檢察官明白真相,還了我公道。可我不明白的是,就在法庭宣布撤銷對我的指控后,那個證人警察走過來對我的律師說:“這個案子不應該撤,要讓她們在法庭上講幾句,要不然對那位女子不公平。”
李先生沉默以答,他也許不屑一顧。
事實上,那位證人警察已檢測了我的車,明白被損壞程度輕微,又聽我講述了我們和解的整個過程,并且和肇事人當場通了好幾通電話。如此這般,他應該清楚這是一起可以自行處理的簡單交通事故,怎么還是輕易聽信肇事人一面之詞呢?難道他不知道:告票一旦發出,被告如果請代理就要支付四百美元的代理費。還要在大約一年的排期審理等待中承受漫長時間的心理壓力。而撞我車的肇事人,反而一點事都沒有。
我不知道那位證人警察為什么要這樣做。他主張要開庭,要給肇事人公平,忽視的卻是對于受害方的公平,真是豈有此理!不過,這件事也給我一個深刻教訓:如果當時我就和肇事女子寫一張有雙方簽名的和解字條,就不會有這場糾纏了整整一年的麻煩官司了。
再有,在一樁有疑議、沒有證人的小型交通案件里,如果想用司法手段去解決,最后的結果通常是沒有贏家的。如果請律師,至少400美元是省不掉的。萬一不幸碰上只管賺錢卻不負責任的律師,隨時會幫倒忙。即便你不請律師,省下一筆代理費,卻依然要花時間。少不了要去幾次法庭,還要寫事件經過報告或答辯詞,要回答提問,還有交通費、停車費等等費用,整得你身心疲憊。
生命里值得去做的事太多了,何必浪費時間、金錢和精力把自己糾纏在那種不愉快的訴訟陰影里?
在美國經歷的這場官司讓我感觸頗深,我認為,人不能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對于一些不必較真的事情,最有智慧的選擇還是雙方妥協,私下和解,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