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選二題

敗選

田狗子急火火跑來。

田貴林看見田狗子，急迫地問，怎么樣?

田狗子說，唱票了，開始唱票了，一開始咱就領(lǐng)先!把鞭炮搬出去吧?

田貴林?jǐn)[擺手說，不慌，等著吧。

今天，老槐村進(jìn)行村委會換屆選舉，他田貴林就要當(dāng)上老槐村的村主任了。田明山就要被他趕下臺。老實說，田貴林要把田明山趕下臺，他當(dāng)村主任，并不是說他和田明山有什么仇。相反，他和田明山無冤無仇。也不是說田明山這個村主任當(dāng)?shù)貌缓谩Ｏ喾矗瑧?yīng)當(dāng)說田明山當(dāng)?shù)眠€行，挺得民心。田貴林之所以要把田明山趕下臺，是因為他想當(dāng)上村主任后發(fā)大財。田貴林是個包工頭。老槐村就要進(jìn)行舊村改造了。他當(dāng)上村主任后，那些工程都會是他的，錢都?xì)w他賺。

為當(dāng)這個村主任，田貴林是下了一番狠工夫的。他的狠工夫就是票子。他給選民們送了票子。他以他包工得出的經(jīng)驗，有了票子就沒有辦不成的事。現(xiàn)在，選民們拿了他的票子，怎好意思不投他的票呢?

田狗子又跑回來了。他激動地說，唱票快過半了，咱還是最多!二叔，不，現(xiàn)在該叫你田主任，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給我?guī)讉€工程干哪!

田貴林答應(yīng)過田狗子，只要田狗子為他出力，將來他當(dāng)了村主任，一定給他工程干，叫他也發(fā)發(fā)財。正因為這樣，田狗子才會像只狗一樣為他跑前跑后。

田貴林瞟一眼田狗子說，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聽了田貴林的話，田狗子激動地問，把鞭炮搬出去吧?

田貴林點點頭說，搬吧。

田狗子忙活開了，找來小推車，往會場運鞭炮。快運完時，田貴林囑咐他說，我不到場，不許放，聽見了嗎?

田狗子說，放心，你怎么說，我怎么做。

田狗子走后，田貴林就給他的朋友打電話，要他們來祝賀他，來分享喜悅。

打完電話，田貴林喝起酒來。他邊喝邊沉浸在美好遐想里。

砰，啪，突然，會場上鞭炮齊鳴。一定是選舉結(jié)束，田狗子這小子等不及，沒等他到場就點燃鞭炮了。田貴林不怪田狗子，他急急地往會場走去。

當(dāng)田貴林趕到會場時，他覺出了氣氛的不對勁兒。有人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躲開了。他望見田狗子，走到田狗子面前問，怎么回事?

田狗子哭喪著臉說，田明山贏了。

田貴林的腦袋嗡的一下，像有面破鑼似的響起來。“破鑼”響完，他破口大罵起來，王八蛋們，你們都給我聽著，你們拿了我的錢，卻不選我，你們還有良心嗎?

田貴林正罵著，就有幾個人走到他面前。這個說，我可選了你。那個聲明，我也選了你!

田狗子踅到田貴林面前問，那些鞭炮怎么辦?

田貴林沒好氣地說，倒掉，全倒灣里去!

勝選

計票結(jié)束，田明山確信自己勝選后，轉(zhuǎn)身走了。田明山雖然當(dāng)選了村主任，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是靠賄賂選民才勝選的，所以他覺得當(dāng)選并不光榮。

田明山賄賂選民是被田貴林逼的。是田貴林先行賄選民的。當(dāng)田貴林開始行賄選民時，田貴禮勸他也行賄選民。他拒絕了。他認(rèn)為，像田貴林那種德行，即使再行賄選民，選民也不會買他的賬。還認(rèn)為憑自己上幾屆給村民辦的好事，他不行賄選民，選民也會投他的票。再說，即使他行賄選民，選民也不會要他的票子。可后來形勢發(fā)生了變化，一些人被田貴林收買了，表示要投田貴林的票。在田貴禮的勸說下，他也開始行賄選民了。一開始給選民送票子，他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他認(rèn)為選民不會要他的票子。可他想錯了，選民們都收了他的錢。他心涼了。選民們都鉆錢眼里去了。他下了決心，要是再當(dāng)選的話，再不會像以前那樣不圖私利，一心一意為村民著想了。有了這種想法后，他接受了田貴禮的贊助。

田貴禮是個小包工頭。在田明山當(dāng)村主任的時候，田貴禮要田明山把村里的工程包給他，田明山拒絕了，全部實行了公開招標(biāo)。現(xiàn)在，田貴禮又來找他，提出行賄村民的錢由他出，條件是田明山當(dāng)選后，村里的工程由他干。

田明山回到家里，點上煙，抽到一半時，田貴禮來了。

田貴禮說，祝賀你!好極了。舊村改造工程要全部給我，不許給別人!

田貴禮的口氣完全是命令式的。田明山心里像吃了蒼蠅般難受。這就叫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啊。田明山明白自己被田貴禮控制了，人家要牽著自己的鼻子走啊!唉，誰叫自己當(dāng)村主任那些年兩袖清風(fēng)呢。如果自己有錢，也就不會花他的錢了。想到這里，他就暗罵田貴林是王八蛋，他干嘛要用錢買選票，逼著自己也這么干呢。罵完田貴林，他又罵村民，要是他們不貪錢，自己也就不用向他們行賄，也就不會花田貴禮的錢，也就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了。田明山瞧瞧田貴禮，無奈地說，不給你，我還能給別人嗎?田貴禮剛走，田明山的鄰居田福根來了。田明山乜斜了一眼田福根，就把眼皮耷拉下來。田明山不愛見田福根，因為他倆雖是鄰居，但田福根也收了他的錢。現(xiàn)在，田明山心里有種本能的反感，凡是收了他的錢的村民，雖然他們投了他的票，他也從內(nèi)心里反感。

田福根掏出三張老人頭說，給，把錢還你，這是你給的錢。

田明山不解地望著他，問，你這是干嘛?

田福根說，你給我錢，我不要吧，怕你懷疑我不投你的票，只好先收下，等選完了再還給你。

田明山心里熱乎乎的，眼濕潤起來。

當(dāng)天晚上，又來了好多村民，這些村民都收過田明山的錢。他們也把錢退回來了。他們也說著和田福根一樣的話。

田明山送出去的錢又如數(shù)收回來了。

第二天早上，田明山揣著票子來到田貴禮家。他掏出錢來對田貴禮說，給你!

田貴禮不解地問，你這是干什么?

田明山說，舊村改造工程得公開招標(biāo)。

田貴禮說，你怎能說變就變呢?

田明山說，你沒看見嗎，村民們把錢都給我退回來了。我要是把工程都給你，叫我怎么對得起他們呢?（摘自《青島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