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四合院永遠有說不完的故事。數百年來,皇宮紫禁城、王府大宅門、百姓小院落,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里演繹的悲歡離合,不僅共同寫就了北京的歷史,也塑造了北京人特有的生活方式和氣質。
北京胡同多,當官兒的也多,各界名人更多。隨便撇進一條胡同,隨便推開一扇院門,保不齊這里就住過一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或是發生過轟動一時的大事件。這些人物和事件就發生在北京的胡同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四合院里,與眾多平頭百姓的平凡日子一起,構成了北京多彩而獨特的生活氣息。
北京人大氣,舉重若輕,再大的事也能化解在那一口不緊不慢的京腔中。北京人活著就圖一自在,既不愛擺出一副普度眾生的面孔,也不屑于懸壺濟世的責任。北京人隨和中透著一股傲氣,隨和在面兒上,但骨子里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傲氣,讓外地人看了有三分惱怒七分羨慕。這可能是北京人給外地人最強烈的整體印象吧。也難怪,世代生活在皇城根下,那些外地人只能通過歷史書來了解的故事,它就發生在咱身邊;那些讓外地人瞠目結舌的大人物,他就是咱鄰居──這種優越感,擱誰也藏不住呀!

上世紀90年代,一股“拆舊建新”的狂潮席卷北京,在利益的驅動下,一批批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倒在了推土機下。民國時期,北京的四合院還有百萬余套,而現在,二環內的四合院僅剩兩萬套左右。隨著四合院買賣政策的放寬,海內外一些舊闊新貴們瞄上了北京城日趨減少的四合院,紛紛在此購房置產,或自住,或經商,或投資。于是,北京的胡同里不僅有京腔京韻的老北京,而且有南腔北調的同胞們,甚至有洋腔洋調的“大鼻子”,這些比鄰而居的新老北京人,各自在自己的院落里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大雜院里的百姓生活
獨門獨戶的四合院時代是真正的宜居時代,關起門來便自成一統,一家人過著長幼有序、其樂融融的生活。“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是那個時期百姓生活的寫照。但是,中國近現代史上幾次政權更迭以及“文革”等一系列事件,加上京城人口激增,四合院受到了極大沖擊,原先的主人或者被趕出家門,或者把自家多余的房屋騰出來,由政府統一分配。于是,素不相識的人家搬進了一個院子。
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給四合院造成了進一步沖擊,家家戶戶在院子里搭起防震棚。地震后,又趕上知青返城潮,這些“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哥們兒姐們兒,把這些防震棚當成了棲身之地,之后不斷翻修、加固,這些簡易棚便成了永久住所,原本寬敞的院子變成了狹窄的小胡同。
四合院真正的情趣在于那個由四面房屋圍合起來的院子。被高高矮矮的房子和雜物塞滿了的四合院已沒有了它安詳的韻味,變成了大雜院。
錢糧胡同19號院:
活出北京人的范兒
提起東皇城根下的錢糧胡同,那可是大名鼎鼎。清政府有四個鑄錢廠,其中之一就設在這條胡同里。這個廠所鑄之錢主要用來給各級工作人員發放薪餉,清代管薪餉又叫錢糧,這條胡同也因此得名。
走進錢糧胡同中段,你會看到北面一個高大的廣亮大門,這就是錢糧胡同19號院。如同北京胡同里任何一座深宅大院一樣,這個跨兩個胡同的四進大宅院同樣寫滿了歷史。現已75歲的王繼祥是北京理工大學的退休英語教授,在這個院子里住了40多年,也是這個大院的院長。王老先生告訴我,這個院可是有些年頭了,據說最初是明末吳三桂父親的宅第,清朝時是帛公府。民國時期,民主革命家章太炎因聲討袁世凱,曾被袁世凱幽禁在此,期間魯迅多次來這里探望。新中國成立前夕,北京理工大學遷到此處,昔日的王府大院傳出瑯瑯的讀書聲。上世紀50年代,理工大學擴校別遷,這里就成了理工大學教職工宿舍,時任理工大學英語系副主任的王繼祥分得了南倒座房的一間半。
王繼祥說,他剛搬來時,這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大院,四進院加上東西跨院,院子大得可以跑汽車。現在,這個大院已經是六七十戶人共同的家,昔日疏朗的大院子被各式各樣的小房子擠占,只留下一條條狹長的小過道。我順著王老先生手指的方向,使勁仰起頭,才在各種屋頂和樹木遮擋中,依稀看到木椽筒瓦,從而辨認出當年老屋的位置。現在,幾乎每家都建了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有的還按照自己的喜好對屋內進行了改造,地板磚,塑鋼門窗,整體廚房,昔日的精舍暖閣被改造得更加具有現代氣息。
盡管這里的居住環境已大不如前,但這個院卻透著一股和諧與親切。彎彎曲曲的小過道打掃得干干凈凈,各種樹木和花草競相搖曳。這一切,王繼祥功不可沒。別看這個院長“官兒”不大,而且是義務勞動,王繼祥卻干得很投入。在他的小本本上,不僅有他親手繪制的大院平面圖,而且每家的情況都登記在冊,甚至誰家養了幾盆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天,他總是早早起來打掃院子。王繼祥寫得一手好字,而且樂意送人,院子里好幾家都掛著他的作品。在他的帶領下, 170多口人的大院和睦相處,多次被評為東城區和諧院落,甚至還上了北京電視臺等好幾家媒體,頗有些明星院兒的感覺。這些都讓王繼祥倍感自豪。
幾年前,理工大學在校園里給王繼祥分了一套大三居,想請他搬出這個老院子,但被王繼祥拒絕了:“住樓房里多憋屈呀,門一關,誰也不理誰。還是平房好,敞亮,接地氣,身體好。”這話聽著玄,但確有佐證。王老先生70多歲了,耳不聾眼不花,還能用蠅頭小楷寫百米長卷。而且,這個院里90歲以上的老人就有四五個,且個個身體硬朗,飲食起居不用人照顧。
舍不得搬走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舍不下這里的老街舊鄰,每天打頭碰臉的老哥們兒老姐們兒,早已成了大院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盡管有時也會為你的房子擋了我的光,我碰碎了你家的花盆等事情掰扯一番,但誰家有事一招呼,還是跟自家事一樣熱心。跟著王繼祥在院里走一圈,奶奶大媽們把我當自己親人一樣,拉著手就往家里請,直讓人感動得心里熱烘烘的。
隨著外來人口逐年增多,大院也抵擋不住外人的滲透。現在,這個院有十幾戶把房子出租給了外地人。這些房客大多是生意人,他們基本不參加院里的集體活動,也不愛打掃衛生,來來去去沒有規律。甚至有一次,不知從哪里來的一對男女竟和租住在院里的一位女士打得頭破血流。外來人口的入住,或多或少打破了大院的寧靜。王繼祥對此既擔心又無奈。
出了院門,王繼祥往西邊不遠的一個大門一指,說:“那是劉伯承元帥的家,劉帥直到1986年去世一直住在這里。今年5月,劉帥夫人在這個院子里去世,胡總書記去吊唁,就是從我們院門口過去的。”
昔日“娘娘府”,今日大雜院
在南鑼鼓巷南頭西側有一個赫赫有名的胡同——帽兒胡同,這條胡同因清朝時有家制帽作坊而得名。但居住在這里的人卻對帽兒胡同的名稱有另一種解釋。一位在這里住了近30年的老先生告訴我:“你知道這條胡同為什么叫帽兒胡同嗎?是因為這里住過的當官兒的多,都是戴官帽兒的!”言語中透著驕傲。
老先生的話的確不假,這帽兒胡同還真住過不少當官兒的,比如明代將領洪承疇、清末大學士文煜、北洋軍閥馮國璋等,這些響當當的主兒都曾是這里的居民。而給這條胡同帶來一種別樣色彩的,卻是末代皇后婉容的故居,也就是婉容的娘家,北京人俗稱“娘娘府”。婉容故居位于帽兒胡同的中部北側,臨街的南倒座房上開了兩個小門,東為35號,原是婉容家的花園,西為37號,是一個三進院的大宅,婉容就在這里度過了她大婚前的16年生活。
沿著蜿蜒的青磚小路,可以直接進入第三進院。這個院基本完好地保留了原來的形制,正房5間,東西廂房各3間。現在,這里已經成了一個住著六七戶人家的大雜院。但與其他大雜院嚴重的私搭亂建不同,這里除了院中一間自建小屋外,還保留著原來小院的寬敞。院中央一棵桑樹和一棵棗樹長得濃密蔥郁,把小院遮蓋得清涼寧靜。院里種著一些花花草草,由于缺乏打理而自然地瘋長著。住在西廂房的女主人是一位中年女士,她一邊把剛洗的衣服往院子里扯的繩子上搭,一邊告訴我:“北面的正房就是當年婉容住的地方。現在,每天都有一撥一撥的人慕名而來,參觀,照相。”這里雖然是名人故居,但現在畢竟是私人住所,也許正是因為被過度打擾,這里的居民雖不拒絕外人進入,卻也不像別的老北京人那么熱情,一個院里居住的幾戶人家也沒有其他院里小院一家親的溫馨,彼此互不熟悉,也少有來往。
北房是婉容當年的閨房,也是這個院最好的建筑。據說,1922年溥儀雖然已經遜位,但迎娶婉容時還是按照清朝皇帝大婚的規格,幾十頂豪華的轎子浩浩蕩蕩來到帽兒胡同,把年僅16歲的婉容風風光光地抬進了紫禁城。現如今繁華落盡,人們只能在這一磚一瓦中去想象這位才貌俱佳的女子當年獨處深閨中的少女情懷,并為她悲慘的命運枉自嗟呀。

我一步一嘆地慢慢走近北屋。寬闊的屋宇,考究的雕花依然還在,但年久失修,朱漆斑駁,灰塵蒙面,仿佛一個遲暮的美人在企圖喋喋不休地訴說當年的明艷與顯赫。兩扇寬寬的雕花大門被一把大鎖緊鎖著,據東廂房一位大媽說,北屋這幾年一直被外國人租住,前些年住過兩個俄羅斯人,現在住著兩個法國人,頭些日子他們回國了,不知哪天回來。透過門窗上的玻璃,隱約可以看見屋里中式的雕花隔扇和西式的沙發地毯。由于沒有見到主人,我們無法知道,這些老外為什么會把自己在北京的落腳處選擇在這位末代皇后的閨房,他們在這樣一座房子里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四合院里的
舊闊新貴們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不僅讓老北京人魂牽夢繞,也讓外地人甚至外國人心馳神往。2004年,北京市放開了境內外人士購買四合院的限制,甭管是誰,只要有錢,在皇城根下買套四合院一住,就可以體會破落貴族的感覺。一時間,日益減少的四合院成了國內外有錢人的新寵,本就為數不多的四合院價格飆升。現在,一套四合院少則數千萬,多則數億元。老百姓聽著咋舌,可仍然是供不應求。短短三四年,國內外的傳統豪族以及新富起來的有錢人,用大把的錢把四合院里的原居民請了出去,成了四合院的新主人。
某房地產中介公司專營四合院租售業務的許先生告訴我,現在,北京二環以內算得上四合院的建筑僅有2萬套左右,除去將被拆除以及產權不清的院子,真正能進入市場的只有3000套左右,而實際上流通交易的不到10%。目前,還沒有任何銀行對四合院交易開展貸款業務,也就是說買賣四合院必須全額交易,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不敢問津。現在,購買四合院的國外人士主要是一些傳統的富豪家族,國內主要是港澳地區的富商,也有內地新富起來的一批人,比如山西的“煤老板”。許先生說,山西老板買房一般比較痛快,先派秘書過來看房,然后自己親自來看一下,一般就能成交。對于坊間流傳的山西“煤老板”扛一麻袋鈔票來北京買房的傳聞,許先生說確有其事,只不過他看到的上千萬的鈔票是用兩個皮箱裝的,而非麻袋。
在二環內的老城隨便逛逛,幾乎在每條胡同里,都會看到有幾座大門緊閉、修葺一新的院落,赫然矗立在破舊的大雜院之間。這樣的院子,除了高官宅第、名人故居和一些機關團體使用的外,往往就是各路富豪的新領地。這些人有的融入了胡同,與四合院成了和諧的整體,有的卻帶著固有的文化觀念和生活方式,帶來了與老街舊宅不甚協調的氣息。
李建:胡同里的井岡山人
2000年,25歲的美術青年李建從井岡山來到北京,希望在這個文化大都市中開創出一片自己的藝術天空。初來北京的李建住在國貿一帶,那里林立的高樓讓他覺得有些壓抑,他覺得這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北京。于是,騎一輛自行車,他開始滿京城轉悠。當來到什剎海時,他立即被這片美麗的水域所吸引。繼續騎車西行不遠,便來到了南鑼鼓巷。“當時的南鑼鼓巷不像現在這樣商業化,而是一條安靜的小街,胡同里乘涼的安詳的老人,提籠架鳥的爺們兒,做游戲的孩子,都透著一種閑適和親切,我當時就覺得,這才是北京。故宮、長城是北京的標志,但那里是游覽者去的地方,要想融入北京,就必須走進胡同,走進四合院。”李建不想僅是北京的一名過客,他想融入這座城市,于是,他把家安在了南鑼鼓巷的一個小四合院里,開始了他的胡同生活。
開始的幾年,李建在幾家外企的駐京機構從事廣告設計及營銷工作,后來,他開了自己的文化創意公司,專門做起了文化產業。2007年,李建先后在南鑼鼓巷、北鑼鼓巷租了3個四合院,開了3家風格各異的四合院旅館。他對四合院以及北京文化的熱愛和理解,通過他專業的創意與設計,充分融入了這些院子。走在南鑼鼓巷北頭,你可以看到一個描花的紅架子上架著一面鑼和一面鼓,兩邊還寫著一副對聯:意猶未盡鑼鼓巷,悠然自在胡同人。順著小胡同進去,便是李建的3個旅館之一──胡同人文化創意旅館。
四合院旅館在北京可謂奇貨可居。李建的3個旅館加起來也不過十幾間房,天天客滿。所以,李建并不需要急心巴火地去兜攬生意,而是盡可以去追求文化人的那份淡然與閑適,慢悠悠地賺錢。
如今,這位33歲的鉆石級王老五每天過著悠然的胡同生活。早晨起來,先到南邊不遠的景山溜達一圈,然后分別到三個旅館轉轉,與居住在那里的各國友人聊聊天,侍弄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或者動手設計個根雕擺放在客房里,邀志趣相投的朋友喝茶聊天也是每天的生活內容。晚上如果還有興致,就到西邊不遠的什剎海里游個泳,渾身通暢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乘興揮毫潑墨一番,這樣的生活,那叫一個自在。
李建說,幾年后,他的這些產業都走上了正軌,他就把它們交給和他一起創業的哥們兒打理,自己則會去潛心追求鐘愛的書畫藝術,在他心中,藝術是純粹的,不能沾染了任何商業氣息。
在鑼鼓巷附近,您如果看見一個理平頭,著純棉襯衫、大短褲、crocs涼鞋,像一個閑散的北京爺們兒一樣在胡同里轉悠的小伙,此人沒準兒就是李建。
俄羅斯富豪的四合院:
數十名保安把守的億元豪宅
什剎海是北京城一片難得的水域,數百年來,這里就是達官貴人、各界名流的聚居地。現在,這一帶仍是富人云集。
在后海北沿,有一個紫薇等花木掩映下的黃木大門,而且每天門口有兩三名保安把守。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哪家重要機構,其實,這里就是從去年起就被媒體關注的俄羅斯富豪的豪宅。
俗話說“百萬買房,千萬買鄰”。這處院落西邊緊鄰國家宗教事務局和宋慶齡故居,這兩所后海最氣派的建筑,原是清醇親王府,末代皇帝溥儀就出生在這里,絕對的皇家氣脈。住在附近的一位大爺告訴我,這兒以前就是一個大戶人家,是一個帶東西跨院的三進大院。坐北朝南,向陽面水,是后海景致最好的地段。
去年,這位俄羅斯富豪以1.1億元的天價買下了這個院子,其實也就是買了這塊地皮,因為他買下后,就把原有建筑全部拆掉,并斥資數億元重修。歷時一年多,現已基本修建完畢。門口幾位河南口音的建筑工人告訴我,他們承建了這個院子的部分工程,“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大的院子,一千多平米呢。院子建得特別漂亮,用的都是最高級的材料,光車庫就有好幾個,還有一個挺大的游泳池。”把守的保安說,他來這里工作兩個月了,每天的任務就是在門口看守,不讓外人進入。和他一起的,還有二三十名保安,共同負責這個院子的安全。
豪宅的大門并沒有采用中國人喜愛的朱紅色,而是油漆成了發黃的木頭原色,從這細微的差別中,可以看出一種文化的交織與斷裂。但無論如何,俄羅斯富豪花數億元建造的這座豪華四合院,將長久地留在北京的地面兒上。
四合院的后民居時代
隨著胡同游的升溫,四合院這種古老的民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商機,于是,旅館、茶座、酒吧、店鋪等等,紛紛開進了四合院,有的經營出了四合院的文化特色,有的則純粹成了一種噱頭,古老的胡同變得喧囂躁動,原本的寧靜不復存在。
慈禧花匠的宅子成了四合院旅館
南鑼鼓巷西側前鼓樓苑胡同7號院,原是慈禧御花園一個園丁的私宅。雖是一個花匠,但也是皇帝身邊兒的人,估計擱現在官階至少也在司局級以上。這位花匠,不知從哪里倒騰的銀子,把自個兒的家建得有模有樣。大門不敢越級建制,不顯山不露水,里邊卻別有洞天。中間是三進院落,據說東邊有一個大花園,西邊還有戲樓。不知何時,花園和戲樓沒了蹤影,只剩下了中間的三進院落,且百年來數易其主。民國時期,這里成了東北軍著名將領宋壽山的宅子。新中國成立后,這個院子被分給了當時的一位部長。現在,這里被重新整修后,成了一家四合院旅館,百年的深宅大院向所有人敞開了大門。
由于這個院子各個時期一直被高官占用,所以得到了較好的保護,現在被北京市列為文物保護單位,是北京現存的數得著的四合院之一。走進大門,可以看到第一進院里竹影婆娑,花草爭艷,五間南倒座房寬敞明亮,通往二進院的垂花門雕刻講究,顯示出了不同于普通百姓家的氣派。跨過垂花門,便進入二進院,也是這所院落的正院。高大的三間正房,精致的東西廂房,抄手游廊,一切都是那么原汁原味。院子疏朗整潔,一棵石榴樹,枝頭掛滿了紅紅的石榴,給人如家般的溫馨與情趣。這里的裝修都是傳統的中國風格,寬大的雕花架床,實木仿古家具,輕紗羅帳,宮燈高懸,古玩玉器,字畫陳列,私密的空間里有至尊的享受。經理任偉說,他們就是想讓客人在這里感受北京深宅大院的大氣與莊重。
這里的客人主要以外國人為主,當然,房價也不菲,從數百元到上千元不等,與五星級酒店相差無幾。但這里只有14間房,不提前預訂,還很難入住。餐廳設在南倒座房,以西餐為主,比薩、意大利面、三明治、沙拉等,應有盡有。當然也有中餐,被叫做北京漢堡的肉夾饃,標價38元。
現在,這個百年老院,成了一個頗為國際化的場所,每天住滿了各國友人。這些膚色各異的人,或倚在雕花木床上看書,或坐在游廊里飲茶,他們和古老的四合院一起,構成了北京城里別樣的景觀。
老宅子里的時尚酒吧
什剎海地區原本是古典幽靜的,但幾年前,胡同游升溫,沿湖的老宅子里開始出現了一些時尚的酒吧,這里的寧靜逐漸被打破。現在,這里已成了北京有名的酒吧街。夜幕降臨,酒吧的各色霓虹競相閃爍,這里仿佛搖身變成了一個濃艷的女子,魅惑而輕佻。時尚男女摩肩接踵,夜夜笙歌。這里的情調,有一點曖昧,有一點刺激,甚至有一點頹廢。都市青年卸下所有的壓力和偽裝,在音樂和美酒中品味青春。
后海5號原是一處普通民居,一個老舊四合院。2006年,幾個年輕人把它租了下來,重新翻建后,在院子里開了一家酒吧,據說是后海唯一的四合院酒吧。這是一所古典風格的四合院,直通屋頂的高大的雕花木門,木質黃中帶黑,仿佛經過了多年人間煙火的熏染。然而,在這古老的院落里,卻充斥著最時尚的元素。方方正正的院子,被封上了碩大的玻璃天棚,白天是陽光房,晚上,迷幻的舞臺燈映射下,這里便成了酒吧炫目的舞臺。酒吧的沙發里,有獨自買醉的癡男怨女,有喝酒聽歌的戀人好友,古老的四合院里演繹著現代青年的時尚生活。

接不上地氣兒的四合院飯館
前幾日,數文友聚會,一水兒的老北京,自然都有些四合院情結,于是就把聚會地點選在了大六部口街的一個四合院飯館。這個院原是著名文學藝術家夏衍在北京的最后寓所,現在被人租下,開了飯館。院雖不大,但保存完整,古色古香的房屋四面圍合,院中綠樹掩映,花草扶疏,魚缸內錦鯉游弋,鳥籠里畫眉啁啾,身著旗袍的女子在院里走動,置身其中,頗讓人有些遺老遺少之感。院中搭了天棚,坐在棚下,伴著夏夜習習的小風兒,吃著麻豆腐、烤鴨等北京菜,喝著啤酒,眾文友海闊天空地胡侃一通,那叫一滋潤。然而,盡管置身在這么怡人的環境中,卻讓我們多多少少有些不爽。那天聚會的有十二三人,院里的桌小,我們就讓服務員把桌子拼在一起。服務員有些不樂意,好說歹說,才把兩張桌拼上了。可還是坐不下,再拼一張吧?服務員堅決不干了,桌閑著人也閑著,看著我們坐不下,就是不動彈。一文友急了:“做生意怎這么死性呢?你們經理呢?領班呢?”為首那個不同意加桌子的女孩說:“經理不在,我就是領班。”沒轍,眾文友一邊理論,一邊自己動手,才拼上了桌,吃上了飯。席間,著旗袍的服務員一個個如冷美人一般,我們不敢勞駕,端茶倒水的就自己動手了。我對這個院子很好奇,問一名服務員:“聽說這里是夏衍的故居?”滿以為女孩會向我講一番院子的來歷,不料她面無表情,搖搖頭說了三個字:“不知道。”守著這么漂亮的院子,卻對它一無所知,夠拽的。
這里的環境是北京的,這里的菜品也是北京的,唯獨這里的人,讓人感覺少了點兒北京人的寬厚仁義。飯館雖然在四合院落了地,卻并沒有真正接上北京的地氣兒,四合院里多年文化積淀下來的魂丟失了。北京人愛說,一個好跑堂能頂半個飯館。看來,要想經營一家真正的京味兒飯館,光有一個四合院的殼子是遠遠不夠的,起碼首先得學學北京人的活絡與大方,學學以主人的身份“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豪爽。
人們總愛說,胡同是北京的根。其實更準確點兒說,胡同里的大雜院,生活在其中的老北京人,以及老北京人特有的“禮兒”,才是北京的根。有了他們,小院里才會飄出咿呀婉轉的京戲,胡同里才會有不時吼兩聲的西皮二黃。有了他們,天南地北的人住到胡同后才會被同化,北京也才能留住她特有的京味兒。但現在,新一代的年輕北京人,紛紛搬離了胡同。住進高樓大廈中的他們,和在京創業的天南地北的人們一起,為生活和事業打拼,多了幾分進取,少了幾分從容,人與人之間少了那么點“禮兒”。而堅守在大雜院里的北京原住民大多只剩下一些老年人,隨著他們的離去,他們留下的房屋將會越來越多地被外地人所租買,而北京人的“禮兒”也將隨之消亡。到那時,北京的四合院兒里還能不能保持純正的京味兒,難說啊!
編輯/李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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