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西部,由于地殼的變遷,使大西洋的東部海域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美麗海灣,那就是比斯開灣。80至90年代,在我當報務員的時候,曾幾次往返這個被船員稱為“墳墓”的魔域。那魔域般的親身經歷,使我領教了比斯開灣驚險的航程。
那一年,我從葡萄牙的里斯本北上到比利時之前,曾聽老海員們談論起這個地方。一位有經驗的老水手告訴我說:“不過比斯開灣,就不能算一個真正的海員。”
那時的我,對這樣的話總是不以為然,心想,有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呀。記得上大學時,在地理課中就學過,比斯開灣潮大浪高,是其海灣東部大陸架階梯形結構造成的,其次就是這片水域的水太深,深到海底幾條船疊起來都不影響航行。每逢氣候惡劣,海面上更會巨浪滔天,暗無天日,那才真正叫無風三尺浪呢。
沿葡萄牙北上,過了西班牙的西北角就進入比斯開灣了。通過比斯開灣,一般時速為13海里的船也僅需要24小時的時間,但歷史上,曾有無數個航海家和眾多的海員就在這短短的一天內船毀人亡。人們都說:“如果能到海底參觀一下,那里一定是一個氣勢磅礴的海底博物館:無數條船都靜靜地躺在那里,讓你在游覽歷史的同時,也深刻地體會到大自然的無情。”
那年時值初冬,大西洋風暴狂虐地橫掃著海面,船左右搖擺得使人昏昏欲睡,窒息的氣氛壓抑著每個人的神經。 海水翻滾著,呼呼的大風狂叫著,刮得船吊鋼絲發出比魔鬼還難聽的怪叫聲,風吹散了船頭濺起的浪花,好像一顆顆子彈,從100多米遠的船頭向駕駛臺射來,水密門窗緊閉著,海水砸在厚厚的窗玻璃上,呼呼地炸開了鍋。天上陰云低沉,巨大的船身時而扎入高高的浪峰,時而跌進深深的浪谷,船頭拍擊著涌動的水面,一片巨大的水霧從船頭躍起,聳立的浪頭頓時將整條船籠罩其中,我們的船就像一片漂零的樹葉,人就像樹葉上一個渺小的水滴,在巨浪中被戲弄著。
此時,船員們除了值班的,都趴在床上不動了。由我負責的氣象傳真從早開到晚,不時傳送著英國氣象臺播發的大勢分析、高空氣象云圖。船長在氣象傳真圖上描畫著本船的位置,鎮靜的臉上隱隱透著擔憂的神色。船體劇烈地左右搖擺,如果此時船艙的貨物移動則很可能引起船體傾斜,甚至翻沉。生活區內響起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和船體即將破裂前的“嘎吱”聲,海面上能見度很低,駕駛員不得不將兩部雷達都打開了。此時,由我管理的助航儀器都處在緊張的運作中,我不免又多了幾分擔心,生怕此時發生意想不到的故障。
比斯開灣的涌浪是無規則的,這時整條船就像一個亂抖動的篩子,當左右搖擺超過30度時,船就會有危險。并且很多船員已堅持不住了,每個人的大腦都暈沉沉的,超過35度時,失去平衡的身體一會兒被撞到墻上,一會兒又被重重地扔到機器上,不得不死命抓住一個固定的物件。大家都被痛苦煎熬著,很多人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暈船厲害的船員身邊都放著一個水桶,吐完了,趕緊抬起頭喘著粗氣,然后再吐,直至吐出膽汁。
我不得不把自己捆綁在工作臺的桌面上。我剛一趴在桌面上,就被船長發現了,他目無表情地說:“你只要在這個位置上,船越晃你就越不能趴下。”我剛從國際遇險頻道上收聽到一條外國船發出的SOS遇險求救信號,馬上就例行公事地向船長匯報,船長理都沒理。我知道,我們自身都難保,安全押在一個 “賭”字上,哪還有能力伸出援助之手?
中午時分,海面上的風浪漸漸小了一些,但船還是晃個不停。遠處卻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好似海龍王惹惱了雷公,一片孤立的積云下,正下著滂沱大雨,大海就是這樣喜怒無常。餐廳里的服務員在餐桌上鋪了一層濕棉布,這樣放在上邊的菜盤子才不會被甩到地上。每個人都沒什么胃口,有些船員剛剛將食物放進嘴里,一扭頭,便又將胃里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這種現象會相互傳染,你吐他也吐,頓時,餐廳里怪味彌漫,人哪還有胃口?此時,航海者的那種浪漫情調早已蕩然無存,身體的疲勞和神經的緊張都達到了極限。我因受了船長一肚子委屈,便大口大口吃別人不愿動筷子的菜,以此來發泄不痛快的心情。
經過這樣的磨練,在茫茫大海中航行,不管是怎樣的大風大浪、酷暑嚴寒,我都不會暈船,照吃照喝。回首往事,我還真得感謝那位“無情無義”的船長呢。正像一 位偉人說的那樣:“大風大浪并不可怕,人類就是從大風大浪中鍛煉出來的。”
(責任編輯 劉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