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英國安全協調處”(British Security Coordination, 以下簡稱BSC)并不是一個如何起眼的名字,很容易讓人以為它是白廳路上(一條主干道,兩旁全是英國的各政府部門)某個部門下的一個小辦事處。實際上,BSC是英國歷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情報機構,它的目標不是法國,不是蘇聯,而是二戰中英國的忠實同盟——美國。自從1940年成立,到珍珠港事件之前,它在美國進行了大量的情報活動,目的就是要把美國牢牢綁入這場世界大戰。
來自加拿大的英國特工
BSC在美國總統羅斯福和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的許可和支持下,把總部設在紐約曼哈頓洛克菲勒中心,由一名加拿大企業家威廉·薩繆爾·史蒂芬森(他的真實身份是二戰期間英國情報人員)主持工作。史蒂芬森出生于一個木材商家庭,1914年,他從大學輟學加入了加拿大皇家工兵部隊,翌年又和英國皇家空軍一同在法國作戰。一戰后,史蒂芬森開始經營企業,涉獵相當廣泛,從建筑、房地產、鋼鐵工業到新發明的制造業都獲得了巨大成功,而他本人也成為了加拿大的百萬富翁。20世紀30年代后期,史蒂芬森成為了英國戰備物資的重要合作伙伴。1940年6月21日,丘吉爾派史蒂芬森去美國,成立秘密間諜機構(即BSC),史蒂芬森的官方身份是英國護照管理處處長,辦公室就設在洛克菲勒中心。美國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機構如此秘密,它將觸及的地域又是如此廣闊。1945年新年,史蒂芬森因為英國做出的服務而被授予了爵士稱號。
二戰結束后,史蒂芬森組織三名工作人員把BSC從成立以來所做的工作整理成了報告交給英國政府。這份報告作為絕密文件,被復制了總共不到10份,只在英國政府情報高層內部傳閱。直到1998年,英國圣埃米斯出版社得到了這份報告,并在沒有得到英國政府許可的情況下將其公開出版。且不論這份報告在半個世紀中從輾轉到出版是怎樣一個復雜的過程,它的面世讓人們第一次了解到這個情報機構的工作之細密,波及之廣泛,作用之巨大。原來除了珍珠港事件的導火索外,早有一群秘密的游說者,將戰爭的引線鋪到了美國民眾的身邊。
規模宏大的秘密游說
在報告中,史蒂芬森詳細陳述了BSC成立的經過。1940年春天,他首赴美國,會見了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了解到了羅斯福總統對美國聯邦調查局同英國情報機構合作的支持。回到英國后,他將這一情況報告給英國情報局,并被授權全權負責雙方的合作行動,直到為英國爭取到足夠的支援,將美國徹底拉入戰爭。
史蒂芬森為BSC設計了四項基本任務:1.調查納粹分子在美國的活動,德國人在美國的企業、宣傳機構、外事活動都成為了BSC的調查對象。2.保護英國財產,防止一切對英國財產的陰謀破壞。在英國船只運送戰爭物資的各個港口實施監督保護。3.聚集美國民眾對英國的輿論支持,進行隱性宣傳。4.爭取美國在全球范圍內盡可能的以各種方式秘密支持英國。策劃美國參戰標志著英國從防御到進攻的重要轉變,正如史蒂芬森在報告中所說:“早在珍珠港事件發生半年以前,BSC就已經確保了美國的參戰,英國由防御戰已經轉變成進攻戰。”
1940到1941年間,BSC通過報紙和廣播在美國進行了大量宣傳工作。他們充分利用美國各種語言的報紙,登載支持英國和反對德國的新聞故事;此外還用22種語言播出廣播節目,使支持英國的宣傳攻勢不僅在美國、在被占領的歐洲,甚至在中東都產生了廣泛的影響。與此同時,對那些支持納粹或者美國孤立的組織進行騷擾和詆毀。BSC在美國媒體中的影響極大,它不僅網羅了當時美國一大批知名專欄作家,還控制了如《先驅論壇報》《華盛頓郵報》《巴爾的摩太陽報》等有相當影響力的報紙。它還有自己的廣播電臺和新聞社,把世界各地有利于英國的新聞輸入美國。當然他們不會自己出面,盡管那些新聞是由BSC的情報人員搜集而來,他們也會聲稱是美國人自己的新聞來源,從而吸引更多的美國廣播電臺和報紙進行廣播和轉載,讓這些新聞以成倍的速度在美國傳播,而美國人民則完全沒想到這一切都操控于與他們近在咫尺的洛克菲勒中心。在此之前,還沒有一個國家在另一個國家進行過如此大規模和深入的宣傳。BSC的任務是要改變一個國家民眾的思想,讓美國人相信加入到這場戰爭是有益的,讓羅斯福能夠放開手腳地支持英國,不用顧忌此事對他的競選產生影響。
神奇多樣的情報手段
那時沒有人知道BSC當時究竟有多少工作人員,有一種說法是3000。但毋庸置疑的是到1941年下半年,的確有數以千計的人在為BSC工作(人數之多甚至引起了胡佛的抗議)。而且BSC使用手段的復雜、荒誕,比小說情節更匪夷所思。他們曾刊印了一本小冊子,列出了500種打擊、擾亂納粹同情分子的方法。1941年夏天,BSC弄了一名冒牌的匈牙利占星家到美國召開新聞招待會,宣稱他已經仔細研究了希特勒的星相,發現這位獨裁者的前途只有滅亡。一時間,那位占星家在美國小有名氣,在各地進行演說,散布希特勒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他的種種信口開河還被編輯成書出版發行。
BSC在南美的一次行動更好地展示了這股秘密力量的強大,甚至能影響到最有權力的人。那次行動的目的是要向美國展示希特勒跨越大西洋的企圖與野心。1941年10月,有人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從一位德國通訊員的包中盜出了一張地圖。地圖上把南美重新分為五個新國家,其中一個包括了巴拿馬以及美國的“生命線”巴拿馬運河。另外還繪制出了從德國漢莎穿越歐洲與南美,直達巴拿馬和墨西哥的具體路線。這張地圖的真實性沒有受到絲毫懷疑,羅斯福總統甚至在1941年10月27日的一次演講中將它作為了一件反對納粹的有力證據:“這張地圖完全暴露了納粹的野心!”但它的真實性又如何呢?據說這張地圖只有兩份,除了希特勒手中的以外,另外一份應該在德國駐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大使那兒,它又怎么會出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出了車禍的一名德國通訊員身上?而且正好有一名英國特工跟蹤了這位通訊員,并在車禍后的混亂中將地圖盜出,再把它送到華盛頓?整個事件似乎過于蹊蹺而讓人難以置信。
歷史的評判
有關這張南美地圖,以及BSC許多其他伎倆的故事都曾在上文提到的那份1998年被神奇出版的報告中詳細陳述。而早在1976年,史蒂芬森就曾出版了一本添油加醋的自傳,當中就引用了不少BSC那份報告中的內容,不過為了不讓美國過于難堪,引用得十分有選擇性。二戰結束后,戰爭過程中的許多機密都逐步公開,并被電影、電視、小說等多種渠道演繹報道。但BSC以及它旗下的英國特工在珍珠港事件前在美國的種種間諜活動卻始終沒被公開,這不得不讓人奇怪。
原因可能是BSC的行為即使現在看來也讓人有些尷尬,它向全世界展示了美國人的輕信品質:“美國是一個多種族、多利益、多信仰人群聚居的國度。這些人雖然很清楚他們聯合在一起時的利益和力量,但對于他們自己卻沒有自信,有各自的防御心理。”BSC成功地操控了這樣的美國人民一把,這似乎不像是英美關系如此“密切”的兩國之間應該有的行為。這種密切的關系是由丘吉爾在二戰中締造,由接下來的每一位英國首相共同維系而制造的一個神話。
《華盛頓郵報》的一名評論員在閱讀完BSC的那份報告后說:“和許多其他間諜活動一樣,這次間諜活動的道德標準十分模糊。英國人用了很多卑鄙、甚至是令人憤慨的方法來達到他們的目的。然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反對納粹——從成功把美國拖入戰爭來看,這些英國間諜對于二戰的最后獲勝是有貢獻的。”
[編譯自英國《周末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