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是一些很小的東西,它們幾乎沒有形狀,從不吃東西。它們頑皮,甚至有時讓人很頭痛,在某個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快樂的生活——也許是天堂。它不是我們平時所想的那樣是長著一對翅膀、赤裸身體的小孩子。其實(shí)它們更近似于一種精靈,就像一團(tuán)光暈,時大時小。看見它時會以為那只是一盞燈或是一只螢火蟲。”
我曾聽一個很玄的神父說過這段話,當(dāng)時他說的一本正經(jīng),可我聽的滿頭霧水。不過我竟有些相信他說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被“侃暈”了吧。
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失眠,不失眠的夜里,我會做一個同樣的夢:一束白光在我面前晃著,不是很刺眼,有點(diǎn)像在一塊白幕后面點(diǎn)著一盞日光燈。它的位置飄忽不定,在每個方向只停留幾秒鐘。這讓我很暈。周圍還有一個聲音,它只重復(fù)說著一句話:“天使受傷了。”于是我想向那里走過去,可它總是以同樣的速度后退,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白光慢慢地遠(yuǎn)離,直到變成一個點(diǎn),最后又是漆黑一片了。
星期六早晨我?guī)缀跻偭耍狭艘恍瞧诘陌辔抑幌牒煤盟挥X,可那個夢又來了。在夢里我甚至想喊:“見你的鬼去吧!別再煩我了!”
可我喊不出,在那個夢里我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就在我躺在床上頭痛欲裂的時候,電話鈴響了。天哪,不要。我知道是誰,還會有誰,一定是她。
鈴響了七八聲,似乎沒有停的意思,我只好拿起電話。
“喂?”
“這么慢才接,干什么去了?”她在那頭說,好像有點(diǎn)生氣。
“我不太舒服。”
“又裝病!說好了今天陪我出去不許改哦。”
“真的,昨晚沒睡好。”
“昨天又去哪里鬼混了吧?”
我不知道她為何總是這么說,假如我是那種花心的男人也罷了,事實(shí)上,自從和她交往以來,我就不記得曾和哪個異性一起出去過。我徹底失去了自己的生活。難道二人世界,就是放棄自由成為另一方的一部分嗎?
“在想什么?說話呀!”
“不是,安,我真的不舒服,不如明天……”
“不行,那我不管,總之今天你一定得和我去。”
“安……”
“不是早就說好了嗎!又想改,你真討厭!”
我只覺得一股怒氣直往頭上沖:“你才討厭!什么時候你也為我想想?我昨天一夜失眠,現(xiàn)在頭都快裂開了,你卻沒完沒了的喊,我是人,不是你的奴隸!不去!”
喊完之后,我覺得頭在嗡嗡作響。
那邊卻沉寂了。我還以為她掛掉了,拿起電話聽了一下,才聽見那邊隱隱約約傳來了哭泣的聲音。
“喂?安?你不要哭好不好。”我覺得瞬間像掉進(jìn)了深淵,總之我一點(diǎn)發(fā)怒的力氣也沒有了。我并不感覺做錯了什么,只是,我又失敗了。“別哭了,是我不好。”
她不理我。
“我和你去,好嗎?”
她停住啜泣問我:“那你說誰討厭?”
“是我,我比較討厭。”
“哼,那你快點(diǎn)起來,一小時后在我家樓下等我,咱們?nèi)ベI點(diǎn)東西。bye !”
“……”我有點(diǎn)茫然地放下電話,心里雜亂無章。
大約一年前遇到安,那時她似乎讓我看見了一縷清風(fēng)。清新,安靜,我以為這就是我一生在尋找的人。可時間長了才發(fā)現(xiàn),對于她了解的太片面了。她任性,幼稚,有時甚至不可理喻。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完全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渾然不知,當(dāng)你需要一點(diǎn)溫柔的時候,她也許正在發(fā)脾氣。
下午把安送回家,我疲憊地往家走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許那個神父能幫助我呢?
我于是決定把那個夢講給神父聽。
他聽了以后,搖著頭笑著。“你知道嗎,有個古老的傳說:當(dāng)那些小天使在天上快樂地游戲時,有時會不小心受傷,有些傷的不太厲害,有的卻很嚴(yán)重。神有時會用一些圣水治愈它們,有時卻不會。他會把它們送到我們這個世界里。有時是一株草,有時是一棵樹。不過大多數(shù)時間,它們會變成小孩子的模樣,來到我們中間。”
“那我們又如何幫它們治療呢?”
“它們的傷并不一定是可見的,我們必須用愛和關(guān)懷治愈它們。然后,它們才能重新回到天堂。”
“可是,如果它們得不到幫助呢?”
“那它就會找到另一個人,直到有人能幫它為止。”
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您是說,我可能將會遇到它們中的一個,它需要我的幫助,就像夢中所遇見的?”
神父的眉動了一下,“那只是一個傳說,其實(shí)現(xiàn)在很多人已經(jīng)不相信它了。”
那天夜里我突然驚醒了,我感到壓抑,幾乎透不過氣,然后電話響了。也許是它把我吵醒的,我有種預(yù)感好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你……好久都沒有和我聯(lián)系了。”
“安,你大半夜打電話就為這個?明天再說好不好?”
一瞬間我想了很多,也許我應(yīng)該繼續(xù)隱瞞?但我打消了這個想法,終歸要講的,不是嗎?“安,我想,我們不合適,還是……”
“是啊,還是……分開吧。”她如此平靜,我竟有些失落。
“那你能出來一下嗎?”她說。
“什么時候?”
“現(xiàn)在。”
“現(xiàn)在?安,聽我說……”
“我等你,在你家樓下。”她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從窗口望下去,看到了一個曾如此熟悉的身影。氣喘噓噓地跑下樓,我看到了安。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我以前從沒見她穿過,她說不喜歡白色。她站在那里,仿佛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
兩個人在凌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著,沒人開口說話。這條路走過無數(shù)次,這次走起來,卻有著不同的感覺。
“就到這里吧。”她說著,停下了腳步,然后她抬起頭,望著天空。“你看那些星星,多美,像夢一樣。好多人都想去它們那里看看。你去過嗎?”她看著我。
我無言地望著她。
忽然她哭了起來,“我去過的,我曾經(jīng)去過的。”
這讓我不知所措,“安,別哭,別……”我把手扶在她肩上,然而她卻躲開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我終生難忘。
她身體的周圍開始發(fā)出乳白色的光,漸漸地模糊了她的輪廓,就好像有一只白色的燈在她身后。光越來越清晰,慢慢地包圍了安。
“安!安!”我喊道,我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聲音從光中傳出,似乎遠(yuǎn)在天邊。“謝謝你照顧過我。可我還得去找,找那個能幫我的人……”
那一刻我想起了神父的話,想起了那個曾使我困惑的夢。我明白了一切。
天使受傷了,它需要我們的幫助。當(dāng)我費(fèi)盡心機(jī)去找它的時候,其實(shí)它就在我身旁。當(dāng)它需要我的愛護(hù)治愈傷口時,我卻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曾覺得安很自私,但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我以種種借口逃避著自己的責(zé)任。這世界多么可笑。
有一天,天使找到了我,而我卻沒有找到它。在茫茫人海中我們擦肩而過。
它一直在我們周圍,有時會停下來看著我們的眼睛。只是,很多人已經(jīng)不再相信這個故事了。
(李可非摘自“榕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