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的人

我的妹夫是我敬重的人。他姓伍，地道的耒陽人。說來有趣，妹夫的衣著總是光鮮、整齊，儼然要去旅行或赴宴，這般卓然迥異的習慣很讓人留下非常深的印象。日子久啦，熟人們都昵稱他“伍公子”。

我與“伍公子”相識至少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1979年的夏天，我考取了西北一所高校。也是這年父親從青海軍區轉業回到故里——湖南耒陽。這年末學校放寒假，我從西寧回耒陽，就是這個寒假我認識了妹夫。父親轉業被組織安排到市建委，負責籌建市環境保護局。那時環保尚是一個頗鮮的名詞。父親是軍轉干部，要搞這件事難度不小。盡管籌備配了干部，但總有大量的基礎工作需父親親力而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父親得知“伍公子”寫得漂亮的硬筆書法，且文理亦好，小試后果然不錯。于是父親好多報告及公文的草擬譽抄均由妹夫完成。在這個假期很多有風有雨的日子，我總見伍公子腳踏實地地幫助著父親。返校時，他已讓我難以忘懷了。

妹夫生于六十年代，抑或傳統他在兄妹6人中有著鶴立雞群的地位。高中畢業后因為失手差幾分與大學無緣。第二年，就到云南當兵。巧的是這時遇到中越邊境起事，在即赴前線時，全家人戰戰兢兢，讓他復員回了耒陽。然后就去當時名嘈一時的建筑公司，成了一名那個年代稀缺的電工。

妹夫屬于那種悟性極高的人，雖未曾熏陶高等學府，但所觸及和所學東西，都可盡使盡然，尤其在繪畫方面頗像一位專業的畫師。我在他的家中見到一幅以江水為題的自創畫，意境、畫風、主題都怦然讓人心動。他告訴我高考時曾想報考美術，只是后來事不隨愿啦。有人說，生活中好多事因悟而生，類似音樂、書法等專業尤為亦然。

伍公子是一位很有頭腦的人。在我與他多年的交往中，但凡家中包括諸多親戚的事，他都謀劃出貼切的決定。有件事給我印象深刻。1998年有人極力撮合已經離婚的我的姐姐嫁給臺灣的李先生。姐姐善良、賢惠，只是讀少了書，離婚時只有38歲。嫁臺灣意味著要隔山跨海，況且那邊的情況不明，恐怕無人能夠料理清晰。如果不嫁，依照姐姐的諸多條件恐怕在國內生活亦會苦澀難忍。正值左右為難時，妹夫入情入理的評析和建議，讓家人最終打消顧慮，同意并最終嫁給了臺灣的李先生。轉眼已是許多年啦，姐姐在臺灣生活得還算稱心，性情提質了許多，收入也算安逸。此事無風無浪，其實細琢不難品出妹夫對事物趨勢判定的靈氣和睿智。

妹夫的人品讓許多人羨慕不已，寬厚、善良、助人，尤其是同妹妹完婚后，更加溫情人性了許多。我每年回耒陽大多蟄居其家，對妹夫的了解盡然而知。尤讓我難以忘懷的是妹夫的“戀家”情愫。這種“戀”幾近癡迷，但凡回家，就不停手地整理家務、拖地、洗衣、做飯，常讓人感慨萬千。其實妹夫曾對我說，如此這般，他的心情是非?？鞓返?。的確一個連“家事”都做不好的人，何必奢談“國事”。久之，妹夫的行為演繹成一種習慣和美德。記得有次他來長沙，自行早起，窸窸摸摸把我家中壞了許久的燈泡、電吹風、DVD統統修好，讓我驚訝不已，真的是天才。正因為戀家，但凡出差、旅行抑或外出謀事，他總心緒難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凹摇笔敲梅蛐闹械闹粮呔辰?。有很多人曾對妹夫說，如此這般，會煩擾你的事業和前程，妹夫笑而不語。以前我亦不解，也曾勸說多次，現在想來，妹夫的意境要高尚許多。望眼時下許多光鮮炫目的達貴，摯著所謂的理想和報負，作踐良人，淪喪道德，真的不為人齒。試想，一個置家不顧，連子女撫養和教育都置若罔聞的人，即便有了所謂的成功也不為人所羨慕的。

1991年11月，我的父親意外的因病而故。這種生死別離的事，我是人生第一次，無以承受的悲苦讓我全然的麻木了。我的家人是從北方隨父歸鄉的，對本地的民風習俗婚喪嫁娶大多不明不清。因此，全部的協調和打理交由妹夫來操辦。那段時間家里來了很多人，很雜很亂，整整半個多月，妹夫忙上竄下。在那般昏昏的日子后，我感悟了許多，同妹夫有了幾次頗為嚴肅的對話。妹夫在我們家中的地位陡然。后來，我想通啦，妹夫所以能把重大的家庭變故處理得齋而不亂，源于公正、公平以及極強的協調組織能力。當然，自那以后，我也非常地依靠于他，有時不見面，也常想念。

妹夫是一個命運多桀的人。盡管人生只有四十余載，可經歷和遭遇的事，讓人苦衷難訴?；蛟S正是這些刻骨銘心的經歷，養成了他清泊淡雅，止若靜波的心態。2002年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記憶猶存。一次在耒陽施工時，他攀上電桿，意外地從二十多米的高處跌落，造成髖骨粉碎性骨折。這可是件天大的事，所有的親人誠惶誠恐。在耒陽醫院一個月后仍不見好轉，有人說耒陽的鄰縣常寧中醫院有位專治骨傷的胡醫師技術精湛、名氣不菲。家人忙轉常寧。為此，我亦從長沙專程去了常寧。常寧醫院的條件實在簡陋，好在那位胡醫師出手不凡，效果顯然。三個月后，妹夫出院了。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這件事后，妹夫嬗變的更加寬厚和理性，對家就更加熱愛不已。人生想來經歷一些事恐怕真的是好事，缺少苦難和挫折的磨礪，如何成長和堅定。

這些年來，故里的親友到長沙來來往往有許多人啦。可妹夫的點滴細節總讓我是有更多的牽掛和關注。我不信佛，但我堅信好人一定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