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富態”

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使用“富態”這個詞語，在互聯網上通過“Sogou”搜索“富態”，立刻查到一百五十多萬條相關信息，“富態”的各種用法盡見其中。但目前能找到的、有代表性的詞典幾乎都將“富態”一詞解釋為“婉辭，身體胖”，表述大同小異。如《現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解釋說：“婉辭，身體胖。”第5版則標明了詞性，附加了一個使用條件：“形婉辭，身體胖（多指成年人）。”《漢語大詞典》：“婉辭，謂身體胖。”而《新華詞典·大字本》（商務印書館，2001年修訂版）對其的解釋則是：“<方>指體態豐盈。常用來贊美、恭維中老年人。”

那么，“富態”一詞的實際用法究竟是怎樣的？僅僅是“身體胖”的婉辭嗎？或者如《新華詞典·大字本》所說的“常用來贊美、恭維中老年人”？我們對“Sogou”里搜索出來的諸多用例進行考察，可以發現“富態”一詞有以下用法。（本文語料均來自互聯網的“Sogou”搜索結果）

1. 指身體胖，略有婉辭的色彩，但不明顯。

（1）春天，富態男女瞄上針灸減肥。

（2）范冰冰身材走樣緊身裙難掩富態腰身。

（1）中的“富態男女”是指身體發胖的人，正因為身體發胖，所以要“針灸減肥”。（2）中“富態腰身”是說發胖的腰身，前面的“身材走樣”也說明了這一點。這兩句話“富態”一詞是指身體胖，略有婉辭色彩，但都不明顯。

2. 用在年輕人的身上，或指身體胖，或指有福氣，含有褒義色彩。

（3）我正等待的功夫，只見嫂子領著一位富態的姑娘來了。

（4）又富態，又風情，祝年輕的女孩多福氣，學數學，一年趕上陳景潤。

（5）中國人骨子里還是喜歡富態的，富態即福態。過于瘦弱的女子，總給人沒福氣的感覺。所以，當我身邊并不太胖的女孩子說要減肥，我總說這樣的話給她們聽，當然包括我自己，胖一點沒什么不好，那是福態，是好福氣的人才享有的。

（3）（4）（5）中的“姑娘”、“年輕的女孩”、“并不太胖的女孩子”都是年輕人，或成年或未成年，但都不是“中老年人”，突破了《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的“多指成年人”和《新華詞典·大字本》所說的“常用來贊美、恭維中老年人”的使用范圍。如果說（3）中的“富態”多少還有身體胖的意思和婉辭的色彩，那么（4）和（5）的“富態”絕不僅僅是指身體胖，從（4）（5）的措詞和語氣可以看出，“富態”還指有福氣，并且還是一個褒義詞。

由以上例句可見，在語言運用中，“富態”常含有人的體態豐腴之意。但“富態”顧名思義，就是富有的樣子，就是有福之相。“富”的一個義項就是“福”的通假字，“降福”之意。（見《漢語大詞典》）“富態”即“福態”。胖為什么和富聯系了起來？“從社會語言學角度來觀察，這個詞的產生反映了一定的社會歷史狀況。過去，窮苦人多，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體態自然是瘦骨嶙峋；而少數富有人家，生活優裕，自然是腸肥腦滿、心寬體胖。所以，胖就成了富有、優越的象征。”——張繼平（引自2006年8月19日《齊魯晚報》）

雖說富有的人未必都“心寬體胖”，但胖和富有之間還是有一定聯系的。從某種程度上說，豐腴是生活安逸、日子過得滋潤的表現。通過對語料的考察，發現“富態”用于指一個人富裕、有福氣、有氣質、有好前途或指一個人長得珠圓玉潤，顯得雍容華貴、端莊大方、風韻十足、儀態萬方的占了絕大多數。這是由“豐腴”體現出來的文化意蘊，是一種內在的、無形的美，更多的是一種文化意義而不僅僅是“身體胖”。在這種用法中，“富態”并不是一個委婉詞，而是一個含有明顯褒義色彩的褒義詞。

3. 由“豐腴”引申出來的意義，指一個人珠圓玉潤、有氣質、高貴，象征富裕，洋溢著雍容華貴的氣息，這是一種內在的、無形的美。有明顯的褒義色彩。

（6）通過唐服，富態的女性可以體現一種豐潤、朦朧、雍容華貴的大氣的獨特美感，特有的一種端莊氣質。

（7）李婷演的老祖宗外形富態高貴，符合貴族門第中的老人形象，呂中的配音也剛柔并濟，非常傳神。林默予本人很有氣質，但她的形象偏瘦，完全沒有富態的意思，她的老祖宗應當是舊上海石庫門中中產階級人……

（8）那是一種豐腴的富態雍容，大唐盛朝的富麗華貴可不就是由楊貴妃的豐腴富態而體現得淋漓盡致嗎？那一身如云的霓裳，你能讓一身排骨去體現出那種華美高雅嗎？

（6）（7）（8）中“富態”一詞的意義是顯而易見的，有“豐腴”之意，但更側重其引申義，是指人長得圓潤，顯得高貴、有氣質，隱含有生活安逸、美滿的意思，進而顯現出端莊美、華貴美、大氣美，這是“富態”背后的文化意蘊，這些都是人們所喜愛的。在此，“富態”不是婉辭，而是一個有明顯褒義色彩的褒義詞。在語料中，“富態”的這種用法占了絕大多數，并且通常用在女性身上。

此外，正是因為“富態”有“富裕、高貴、雍容華貴”之意，所以并不僅僅用于人，也常用于一些有積極聯想意義的、蘊含著美好寓意的事物。如：

（9）豬最為富態，衣食無憂的動物，富態能容之體，寓意聚財，財運亨通，寓意祝福，贈送親友，幽默而不乏深刻地表達了永恒不變的情意。

（10）蕩山荷的整花雍容華貴、富態大方，色澤典雅和諧，氣質宛然，是蓮瓣蘭荷瓣花中的大家閨秀。

在這個語言狂歡的季節，“富態”還可以用于貓、狗、工業產品等，如：“最富態的加菲貓”；“在這里，流浪狗長得很富態”；“緞有素緞和提花緞之分，有的以金絲來斷緯顯花，富態十足”；“江淮瑞風的確很‘富態’，很有些貴婦的模樣”。甚至可以用于抽象的事物，如風格、微笑、春天等：“趙本山被‘招安’，風格變得‘富態’”；“微笑著看我走進的時候，是那樣的富態。這富態的微笑在我頭腦里忽然鏈接上了500年前《蒙娜麗莎》油畫上的微笑”；“世間的春天充滿魅力、日顯富態、孕育希望的內涵，攜著絲絲溫和，帶著點點柔情，獻著種種媚態，儀態輕盈，擺著腰肢、賣著風情來到人間”。在這些特殊用法中，“富態”一詞或指體胖，或指其引申義，使用范圍不囿于人，“富態”一詞的運用把事物擬人化了，讓語言更加形象傳神。

詞義的擴大、縮小、轉移、感情色彩的改變是詞義發展的常見情形，若一些詞的新義被大多數人接受并經常使用，已經約定俗成，我們就得承認這些用法合情合理。至此，我們可將“富態”一詞的意義和用法歸納如下：①體胖，婉辭或恭維語。②豐腴，有福之相，褒義詞。③由“豐腴”引申出來的，指一個人長得圓潤、有氣質、顯得高貴，象征富裕、生活美滿，顯現出一種內在的、無形的端莊美、華貴美、大氣美，明顯的褒義詞。④用于事物（具體的或抽象的），把事物擬人化，以增強語言效果。

（作者單位：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