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是個工作狂,不過與我人生中見到的所有工作狂有所不同,阿亮屬于“知識型”工作狂。記得在大學時,阿亮就經常在寢室的床上給我們大講天方夜譚,每每到臥談會的最后階段,我們都對阿亮堪比伊拉克石油一樣多的學識儲備“嘖嘖”地贊賞一番。結尾的序曲都是阿亮舒展地往床上一躺,得意地說:誰讓咱書讀得多呢!
書是阿亮知識的源泉與秘訣,阿亮常常教導般地對我們說:“書籍就像瑞士軍刀一樣,為喜愛與它們互動的人們提供無窮的創造性和啟發性。”阿亮總是將自己最中意的書擺放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方便他隨時查找翻閱,引經據典。那時,書架中處在優待位置的都是大量的外國文學作品,從米蘭·昆德拉到村上春樹。
畢業后,身為讀書人的阿亮成為了一個工作狂。第一份工作阿亮從事的是IT行業,為了惡補這個與自己專業不符的工種,阿亮買了大量的計算機專業圖書開始苦讀,他說他要成為一個優秀的程序員。于是在那一段時間里,村上春樹被請到了書架的最下層,和過期的舊報紙與大學期間的課本終日為伴,最顯眼最優待的位置成為了各種計算機語言和網絡技術書籍的天下。
隨后的兩年時間里,我們很少再見到阿亮,只有極其重大的一次班級聚會中,阿亮極其低調亮相,不過聚會全程,阿亮幾乎從不說話,眼神游離,目光呆滯。談到極為熱門的話題,也只見他的嘴角抽動兩下而已。即便我們主動與阿亮攀談計算機問題,他也惜字如金,可說到蓋茨時,阿亮立刻眼放光芒給我們大講了一通一個優秀的程序員如何從小工成為富翁,并對比各種IT公司的技術孰優孰劣,講得云山霧罩。
半年后,我去阿亮家做客,突然發現阿亮曾經鐘愛的IT書籍此時挪到了書架的最低端,成為了過期報紙的新伴侶。此時,最佳受寵的位置變成了財經類書籍,深奧的《微觀經濟學》和厚重的《國富論》與各類《股市指南》為伴,花花綠綠的擺滿了書架的整整兩層。原來幾個月前,阿亮更換了新的工作,成為了某報刊的財經記者。
此時阿亮目光變得炯炯有神,衣著光鮮亮麗,身上散發著燙人的男士香水味,一張口就是全球經濟問題,從伊拉克戰爭到LV提包幾乎無所不通。而一談到股市,阿亮更是激情四射如同大學講堂的教授一樣,如同掃盲一樣給我上了一堂股市快速入門課。我稍顯猶豫,阿亮立刻教導我說:投資應該多元化。
最后我記得弱弱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懂了經濟學,賺錢也就快了?阿亮快速有力地如同背誦語錄一樣朗誦出一段名言:“經濟學理論并沒有提供一套立即可用的完整結論。它不是一種教條,只是一種方法、一種心靈的器官、一種思維的技巧,幫助擁有他的人得出正確的結論。”阿亮告訴我說,這是一個叫凱恩斯的老頭說的。
臨走時,我向阿亮借走了被他打入冷宮的計算機書。而隨后的兩年里,阿亮又多次更換工作,記者、市場策劃、部門經理等等,阿亮的書架也如同走馬燈一樣,圖書如同四季的色彩一樣,輪換交替著。阿亮忠誠地遵循著自己“干一行愛一行,愛一行讀一行書”的人生哲學。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某一天,突然我的手機響起,接起電話對面傳來阿亮火急火燎的聲音:“今天有時間嗎?我去你那里把我的計算機書搬回來。”電話中阿亮語氣非常堅定,并且不給我選擇的權利,我知道阿亮肯定又換工作了。
(徐向學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