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二三事

甘地18歲的時候，離開孟買遠航，去英國留學。在船上，有個英國旅客說英國很冷，如果不吃肉就無法生活。由于印度教及家庭的影響，甘地是個素食者，他回答說：“我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經莊嚴地答應了我母親不吃肉，所以我連想都不敢想要吃肉。如果不吃肉確實活不了，我寧肯回印度去，也不能因為要在那里住下去而吃肉?！?/p>

到達英國上岸的時候，甘地特意穿著一套白色的法蘭絨西服，以為上岸的時候穿白衣服比較體面。那時已經是九月的最后幾天了，上岸以后才發現只有他一個人穿這種衣服。他說那天，“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穿白衣服這件事，使我越想越不好受”。當晚有個親友來看他，談話的時候，“我無意中拿起他的禮帽，要試試它多么光滑，因為不懂得紋理，竟用手把絨毛弄亂了。梅赫達看見我這種行為，多少有些生氣”。這里甘地記載了他所出的兩個洋相，類似的尷尬與不知所措在自傳中還有多處提到，比起那些“光鮮全能”的名人傳記，格外使讀者知道真切的可愛和可貴。

初到英國，甘地莫名其妙地模仿“紳士”過了一段講究的生活，但他很快清醒到自己的處境，他說：“我一想到我那不斷奮斗的哥哥，總是慷慨地把我所需要的錢一筆一筆地寄來，心里就很難過?！彼麑ｉT讀了幾本論述如何過簡單生活的書，搬到一個較小的房間，自己做早飯，“這個時期也是我最用功的日子。簡單的生活使我有充足的時間學習……讀者不要以為這樣的生活使我很難堪，其實這種改變倒使我的精神和行動得以協調，這也更加適合于我的家庭經濟。這樣，我的生活就一定會更加率真，精神上也感到了無限的歡樂”。

《甘地自傳》里令人印象很深的還有甘地性格的羞澀。在18歲時去英國的船上，他回憶，“我對侍者講話都覺得難為情。我很不習慣用英文講話……所有二等艙的乘客都是英國人。我不敢和他們交談，因為當他們和我談話的時候，我簡直聽不懂他們說些什么，即使聽懂了，我也回答不了……我不曉得怎樣使用刀叉，而且不敢問明菜單上有哪些素菜。所以我一直不敢到餐廳里去吃飯，總是叫到房間里來吃……我卻成天躲在房里，只有等到人很少的時候，才敢走上甲板”。

甘地說：“我這種天賦的羞澀除了偶然鬧笑話之外，倒是沒有任何害處的……這種羞澀……它的最大好處是教會了我用字簡練。我自然而然地養成了一種約束自己的思想的習慣。”“我一直避免了許多差錯，也很少浪費時間。經驗教我懂得，沉默是信奉真理的人精神訓練的一部分。有意或無意地浮夸、抹殺或縮小真理，原是人們一種天生的弱點，要克服這種弱點，沉默是必要的。一個很少講話的人，他的言詞很少是不經過考慮的；他會衡量每一句話?！?/p>

因為當時印度的童婚制度，旅居英國的印度青年都不好意思承認已經結婚，要裝成單身漢的樣子，而且，如果被人知道已婚，就不可能和他們寄寓的那個家庭的年輕姑娘一同出去玩或者嬉戲了。甘地說：“我見過有一些印度青年經受不住這種誘惑，因為常和英國女孩子在一起游玩而過著一種不誠實的生活。我自己也受了他們的傳染，毫不遲疑地冒充自己是一個單身漢，雖然我已是有婦之夫，而且早已做了父親?？墒俏疫@樣自欺欺人，并不覺得有什么快樂。”只是因為甘地的謹慎和羞怯，才免于陷入更深的水火，因為如果他不講話，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愿意和他交談或和他出去走走的。

在留英期間，甘地和一位太太，彼此做了朋友，每星期日到她家里去吃飯，有時她還特別給他介紹一些年輕的女子，特別明顯的是她有意撮合一個同她住在一起的年輕女子與甘地訂婚。甘地感到進退兩難，悔恨沒有把已婚的事早點告訴這位老太太。為了省掉以后更多的麻煩，他給她寫了這樣一封信：“現在我因為怕惹出事來，所以要向你承認我實在不配你的厚誼。我早就應該在拜訪時告訴你，我是一個已婚的人。我知道留學英國的印度學生每每隱瞞他們已經結婚的事實，而我也這樣做了?，F在我明白了，我不應當這樣做……我是在童年的時候結婚的，而且已經是一個兒子的爸爸了……你能夠饒恕我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于你好意給我介紹的那位年輕女子，并沒有什么不端的行為。我知道我應守的規矩。你不知道我是一個有婦之夫，自然愿意為我們撮合。為了避免這件事情超越現有階段，我不得不將事實告訴你?！?/p>

甘地說，這封信“把我心中的重負挪開了”。這位太太立刻回信說，收到了這封坦率的信，兩人都很歡喜甘地能將事實告訴她們，并繼續邀請甘地來訪。

從此以后，只要是必須的，甘地總是毫不猶豫地將已婚的事告訴別人，克服了不誠實的

負擔。

本刊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