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初的電影,對于生活在東方最大的國際商埠的上海人來說,似乎不過是茶園戲館新時興的“西洋景”而已,連他們也沒意識到中國人已經找到了能夠有效負載中國現代精神的新型大眾傳尋方式。早期中國電影是上海“弄堂文化”的產物,它就好比集成電路塊,既繁星般地點綴著各色文化元件,又將五光十色的都市移民熔焊成整個板塊,催生出了作為都市社會中介的廣大市民群。那時,諸多電影公司的辦公地點甚至制作場所往往都設在弄堂內或弄堂的街面房子里,電影從業人員也幾乎都生活在里弄中,有不少還是亭子間的房客。里弄居民的流行文化——海派京劇、江南戲曲,廣告戲報、通俗小說、流行小調、社會新聞等等,都成為了中國早期電影取之不竭的藝術營養。
純樸的黑白片《馬路天使》展現了20世紀30年代上海的市井風情,鼓手、歌女、下層妓女、報販、水果販、剃頭匠以及他們生活的石庫門弄堂一并成為電影的主角。主人公小云,小紅姐妹的命運反映了當時上海的低層群體生活的灰暗和貧窮,姐妹倆居住在貧民區,她們對面的一個閣樓上,住著吹鼓手小陳和報販老王、水果小販、剃頭匠。片中弄堂的過街樓成了小紅與小陳搭建感情的橋梁,小紅時時在對面唱歌,小陳在對面看著小紅對他唱《四季歌》和《天涯歌女》,兩人隔著過街樓兩兩相望,那種感覺,那種所有的私密都一覽無余的感覺,非常符合那時上海市民階層的一些特性。弄堂給了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相遇,相識,相知的機會,故事簡單卻能讓觀眾深深愛上并同情這些混跡于社會底層的人物。在上海的大時代的背景下,《馬路天使》的故事牽扯了更多人的喜怒哀樂。極端的現實主義,一下子抓住了大時代中的上海的風情全貌,而它,卻是從一個小小的石庫門弄堂輻射開來的。
《秦關路十號》 故事發生在上海一條極其普通的里弄里,一戶古樸的老煙雜店。從店主的爺爺開始,幾代經營下來,至今已經六十多年了。時間流逝,上海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這個小店依然保持著古老、簡易的經營方式。本片紀錄了這個小煙雜店四十多歲的中年老板,經營著祖傳的小店他在里弄里有不錯的口碑,他與他的妻子,朋友、鄰居構筑了他們自己獨立的人情天堂。濃釅的人情、真切的人生充盈全片。從平民視野出發,深切地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境遇,以平易、真誠、親切感悟他們的生活,卻也以原生態表現上海男人的生活氣息。這里的弄堂成了一個熱鬧的公共空間,鄰里之間往往親密無間,守望相助。一起勞作,一起納涼,曬太陽,這帶有鄉土氣息的特色一直保留至今。如今在弄堂里居住的人,沒有了之前的生活水平標準的差距,也把家用電器帶入了弄堂里。有些人已經或正在走出弄堂,搬進高樓大廈,也有些人一直居住在上海狹小的弄堂里一百多年。走出的人帶走的回憶,留下的人面對的是現實。
浮光掠影的上海這座城市成為電影人借景抒情的舞臺,濃縮著幾許迷離,幾許悲愴,幾許回憶中的絲絲傷感。不拍弄堂,等于沒拍上海。以前我們習慣上海就是外灘,華麗的洋樓,拍拍上海的日出就完了。然而,必須深入到上海的骨髓里頭,它的根,上海的底層,就是弄堂。離開弄堂,無所謂上海,所以要拍上海,必須把弄堂表現出來,弄堂的精髓表現出上海人的生活狀態和精神,更是上海復合文化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