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宋江見了生人總是謙虛謹慎地自報家門說:“小可宋江”,這幾乎可以成為他的一個新綽號了,就叫他“小可宋江”算了,反正他的外號本來就比別人多——什么“黑宋江”、“孝義黑三郎”了,“及時雨”、“呼保義”了,文革時候又被人戴了個“投降派”的帽子。宋江這廝兵法不通、武藝稀松,一個相當于縣公安局秘書的押司出身,文字水平也高不到哪兒去,靠著一點小恩小惠加上點投機取巧,拉攏了各路好漢,最終坐上了忠義堂的頭把交椅,所以謙虛謹慎或者說誠惶誠恐成了他一貫的品質。像武松,魯智深這樣的人,就從來不說“小可武松”或者“小可魯智深”。
二
王倫外號“白衣秀士”,聽著應該是一個清高不俗的人物,可是他卻到梁山當起了匪首。本來就不稱職,他也知道自己那點能耐壓不住許多蛟龍,所以就武大郎開店——不能比我高。百無一用是書生,回家教教孩子多好,跟一幫子揭地掀天的老大玩兒,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再不然急流勇退,當一個圣手書生蕭讓一樣的人物,也有一把交椅坐,豈不悠哉?這就叫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三
李逵這個愣頭青經常給宋江闖禍,宋江一生氣就大罵:“你這黑廝!”其實宋江也是個“黑廝”。宋江一露面,施耐庵就給他下了斷語道:“他面黑身矮,人都喚他做黑宋江;又且馳名大孝,為人仗義疏財,人皆稱他做孝義黑三郎”。宋江是領導呀,罵你李逵黑廝你就是黑廝,他是不會照照鏡子、選擇措辭,然后再罵的,你李逵敢說“你也是黑廝”嗎? 所以,這也應了一句話叫“領導更黑!”
四
回頭再說關勝,我批評他可能很多人不認同。但是您仔細想想,關勝最出色的地方就是長得跟關公一樣,可能是返祖現象吧。以前的說書人會討巧,楊家將的子子孫孫都是精明強干的帥才,程咬金的子子孫孫都是詼諧的福將,跟克隆出來的一樣。出來一個生人,聽眾們一般不了解這個人怎么樣,可是若有一個先期界定的性格形象,大家很快就能接受了,省了說書人的許多氣力。所以自從出了一個關公,水寨里就有了一個關勝,《岳飛傳》里就有了一個關鈴,老畫家黃永玉有一組《大畫水滸》的系列漫畫,關勝肖像旁的品題是“怎么姓關的長得都一樣?”
五
林沖論武藝應該是馬軍將領中的第一名。關勝排在梁山五虎將之首,那是沾了祖上的光,其實通篇沒表現出多大能耐。林沖在座次上是吃了虧的。可是上山之前,林沖辦事就是不爽快,在相國寺跟魯智深交上了朋友,兩人脾氣做派迥異,魯智深跟蒲松齡評價的張飛一樣“矛馬所至,無不大快”,把林教頭比得更軟了。林沖原本有兩個外號:在攻打祝家莊,擒拿扈三娘時,書中有詩說“滿山都喚小張飛,豹子頭林沖便是”。林沖使的兵器是丈八蛇矛,外號“豹子頭”,長相也和張飛一樣“豹頭環眼、燕頷虎須”。他不是天生的溫吞水性格,后來走投無路,逼上梁山,火并王倫,攻城略地,來往征戰正如張飛的“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耳”,也是個血性男兒。為什么老婆遭到人家的性騷擾,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軟了”?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人在官場,才真的是身不由己。
六
機遇對人生的起伏起著關鍵的作用,司馬相如若不是被替皇上養狗的楊得意舉薦,也不會名揚天下。高俅這么一個在市井上混的小流氓,也就是替大戶人家跑跑腿什么的,可是關鍵時刻踢出一個“鴛鴦拐”的好球,這一腳威力有多大?——邁向了通往國防部長位子的金光大道!漢將李廣,“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功勛卓著,名滿天下,卻終其一生未能封侯。高俅這廝,就因為陪領導玩兒的高興,就當上了軍隊的一把手,世事如此,真讓人扼腕長嘆,不爽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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