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新生與古城保護

60多年前，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取得遼沈戰役的勝利并控制了整個東北戰場之后，旋即揮師南下入關，兵臨北平城下。

1948年12月，已成圍城的北平，戰云密布，一觸即發。人們都在擔心北平這座千年古城的命運。

當時固守北平的是抗戰名將，在抗日戰爭期間大小戰役290多次無敗績，且是素以善于守城著稱的傅作義將軍。1946年12月，蔣介石任命傅作義為華北“剿總”，統轄華北軍政大權。

北平，地處華北大平原的北端，既是蒙古高原、東北大平原和華北大平原的交接處，也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化、漁獵文化的交匯之地，歷來是我國北方的軍事重鎮。同時，又是中國數千年封建社會最后幾個皇朝都城的所在地。所以，她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薈萃之地。因之，毛澤東在最初勾勒平津戰役的戰略構想時，就把爭取傅作義能率部起義作為一項重要的工作，以免北平古都在戰火中遭受兵燹的損毀。

1948年初，中國共產黨就開始分幾條戰線做傅作義將軍的工作。甚至還特地調動了傅作義將軍的女兒、中共地下黨員傅冬菊到他的身邊，按照組織的部署，勸其父與中國人民解放軍前線指揮部談判。

1948年1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已將傅作義的軍事集團分割包圍在北平、天津、張家口、新保安等地。且先后將傅作義的王牌軍隊35軍，還有104軍、105軍一一殲滅。強大的軍事威懾為北平的和平談判提供了決定性的條件。但是，為了確保古城北平免遭戰火的破壞，毛澤東于12月17日親自為中央軍委擬定通電稿：“沙河、清河、海甸（淀）、西山系重要文化古跡，對一切原來管理人員亦是原封不動，我軍只是派員保護、派人聯系。”（見左圖毛澤東起草的保護北平文物的電文影印件）

一天晚上，清華大學著名教授張奚若帶領著兩位解放軍戰士，敲響了梁思成先生家的門。他們對這位蜚聲中外的建筑學家提出：請先生在地圖上標出重要的古建筑，畫出禁止炮擊的地區，以便攻城時避開炮火的轟擊。幾個小時之后，他們便帶著梁思成鄭重標注的地圖告辭而去，臨行前還說，為了保護北平的文物古跡，解放軍即使多流血也在所不惜……

親歷此事的梁思成先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曾說：想不到共產黨如此珍視文物古跡，竟做了他原來一直擔心，又不敢奢求的大事。①梁思成先生后來也曾回憶說：“清華大學解放的第三天，來了一位干部，說假使不得已要攻城時，要極力避免破壞文物建筑，讓我在地圖上注明，并略略講述它們的歷史藝術價值。童年讀《孟子》‘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兩句話，那天在我的腦子里具體化了。過去，我對共產黨完全沒有認識。從那天起，我就‘一見傾心’了。”②

梁思成先生的夫人林洙也回憶說，這件事情使得梁思成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絕對沒有想到，他整天憂慮的怎么樣才能夠保護北平古城、古建筑的問題，居然是由共產黨主動向他提出來的，而且還希望他給予幫助！

1949年1月16日，毛澤東再次親擬電文告平津前線司令部林彪、聶榮臻、羅榮桓等，在不得不攻城的情況下，“必須做出精密計劃，力求避免破壞故宮、大學及其他著名而具有重大價值的文化古跡。”“你們對于城區各部分要有精密的調查，要使每一部隊的首長完全明了，哪些地方可以攻擊，哪些地方不能攻擊，繪圖立說，人手一份，當作一項紀律去執行。”③

這時的傅作義也召集了北平的學者、社會名流開會。畫家徐悲鴻說：“北平是一座聞名于世界的文化名城，這里有許多宏偉的古代建筑，如故宮、天壇、頤和園等……希望傅作義將軍顧全大局，服從民意，使北平免于炮火摧毀。”康有為年逾花甲的女兒康同璧慷慨陳詞：“北京有人類最珍貴的文物古跡。這是無價之寶，絕不能毀于兵燹。”歷史學家楊人楩說：“如果傅作義將軍能為北平免于戰火作貢獻，作為一個歷史學家，將來在書寫歷史時，一定要為傅將軍大書一筆。”④

傅冬菊還回憶說：“他（指傅作義）照了很多北平的照片，他很喜歡北平。我跟爸爸講，‘你再打下去，北平就要毀在你手里，你簡直是千古罪人。’他后來下決心，他冒著三個死。他說，國民黨要殺他，他下面的人可能要殺他，共產黨里有些人也可能要殺他。我不怕了，我就豁出去了……”⑤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在9月27日召開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通過“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都定于北平，北平改名為北京”的決議。10月1日，在整修一新的天安門廣場舉行的開國大典上，毛澤東宣告了中國歷史上一個新紀元的開始。

注釋：

①汪國喻：《憶梁先生二三事》，載《梁思成先生誕辰八十五周年紀念文集》，清華大學出版社，1986年10月。

②梁思成：《我為什么這樣愛我們的黨》，《人民日報》1957年7月14日。

③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6年10月。

④《當代中國的北京》編輯委員會：《當代中國的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上冊。

⑤《北京青年報》1999年9月22日，“京城文物喜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