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紅豆

梅子，讓我對你說:完整固然是一種美，但如果每晚都是一輪皎潔的滿月掛在天空，那就只能用蒼白來形容它了;那樣，世上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會立刻黯然失色。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捧著梅子臨行時送給我的那一盒相思紅豆，我毅然踏上了南下的火車。一減一等于零，人生減去愛情還剩下什么?土地除去水分，便成了沙漠，人生如果沒有愛，該是多么枯燥乏味啊!梅子，為了愛情我南下來追尋你，梅子，我已呼嘯著來了，一條紅紅的地毯正在我們面前鋪開……

梅子和我是大學(xué)同學(xué)，也和我同姓，我暗戀她一年后，終于向她展開了凌厲的攻勢。為了牽一牽她的手，我教她溜旱冰;為了握一握她的腰，我教她騎自行車:為了親近她的肌膚，我教她游泳;為了深情地凝視她，我和她比賽對視;為了表明我真心愛她，我給她講報紙上的一個小故事:某一個四姓人家為了爭小孩子的姓氏，不得不折衷改為姓“點”——一人占一點，然后我說:“我和你雖都是獨根苗，但有了孩子卻不會讓上輩人為姓氏爭個不休，那有多么好!”結(jié)果梅子突然半個月不理我。

有個成語叫做窮寇莫追，愛情似乎也如此，距離近了，纏得緊了，她會識透你，厭煩你，蒙娜麗莎的微笑不正說明了朦朧的美、距離的美嗎?可是半月不理睬，水做的女子又會淡忘你的，于是我和同室的兄弟導(dǎo)演了一場鬧劇，準(zhǔn)備俘虜梅子的心。該劇的主角自然是我和梅子。衣服上灑滿了酒的我在被兄弟們叫來的梅子面前上演了一場“愛你發(fā)狂式”，絕情的梅子竟然來了個“恨你入骨式”，抽了無恥的我一巴掌后憤然離去，臨走時還“砰”的一聲打碎了我那困于情中的心:“你這個樣子不值得我來愛，借酒消愁，算什么男子漢?我再也不愿見到你!”我愣怔良久，大哭著來了個“悲痛欲絕式”，一口氣喝完了瓶里剩下的酒——又辣又澀，那是一個男孩受傷后的淚。

一減一等于零，人生減去愛情還剩下什么?人生如果沒有愛，那該是多么枯燥乏味的事啊!一個月后，我又愛上了一個女孩，我們常“無意”中遇見梅子。我惡意地對她笑，從她躲避的眼神中，我似乎捕捉到一絲哀怨，那是愛嗎?我不能也不想肯定。不過我內(nèi)心是多么不愿意傷害她啊!畢竟愛上一個人是不容易的，浪費金錢是一種奢侈，而浪費感情何嘗不是更奢侈的行為?

終于到了那一天，梅子來為獨自北上的我送行，她友好地和我牽牽手，然后遞給我一個精致的紙盒，她輕聲對我說:“上了車再打開。”然后揮手告別。

打開紙盒，是一盒紅紅的相思豆和一封信，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我的手因緊張而不聽使喚。好不容易展開了信，一張小紙條從信中飄飛出來，那是一篇新聞報道的標(biāo)題:“摘除闌尾卻摘除卵巢，失職醫(yī)生被繩之以法。”我的心不覺一震，我終于明白了那晚我示愛以后梅子為何不再理睬我，她是怕傷害我啊!我深嘆一口氣，開始讀梅子給我的信。

“艾兒:

你一直還過得好嗎?這一聲久違的問候是否令你驚異?總有一絲隱憂不敢對你說，也無法對你說，只有在心底害怕，終于到了這一天，你也有了你的所愛，我不覺笑容燦爛，是我一直欠你的信發(fā)出的時候了。

恐懼，使我不敢輕易去愛，更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愛。艾兒，如果我?guī)Ыo溫暖的小家的只有缺憾和不幸的話，那么我有什么權(quán)利因為自私的愛而毀掉你一世的幸福?感人至深的故事總是悲劇，但悲劇的故事只可以欣賞，因為悲劇主人公太慘的結(jié)局總使我們感到不忍和痛心。艾兒，我又怎么能忍心傷害你!所以不是我不會動情，不是我不知道該接受你的愛，所以我寧可讓你怨我、恨我，也不愿你愛我。

我要讓你把全心全意的愛留給后來的她，因為愛是自私的，同時也應(yīng)是完整的。至于我，我會更加珍惜自己，因為我眷戀塵世，你也不要試圖來找我，當(dāng)你看完這篇我們之間最后的文字時，我已踏上了南下的征程。告訴你這些，我只想讓你明白，你是個好男孩，是一個值得女孩子珍愛的男孩，我希望你能忘掉那次受挫，原諒我的用心良苦，珍視自己，珍視比我完美得多的她……”

我再也讀不下去了，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也模糊了信箋。搖搖頭，如風(fēng)的往事中，我捧著那盒紅豆，提前跳下了北上的火車……

(編輯 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