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南方（六首）

劉 梅

此劉梅

非《家有兒女》里的劉梅

她不過是南方工廠流水線上

一個普通的打工妹

某個底層打工兄弟的老婆

結婚快一年了

現在她每天挺著個大肚子

頭頂南方的烈日

行走在逼仄的出租屋

與機聲隆隆的工廠之間

公司明文規定

孕產婦有三個月產假

劉梅想法很簡單也很實際

只要小孩不生在流水線上

她就沒打算提前休產假

等孩子生下后

她還要回廠里繼續上班

她這樣硬挺著

就是為了保住

在這個效益不錯的工廠

修單車的小伙子

那天下班

突然發現人車如流的廠區

多了一家單車維修部

流動型的

一只超大型的鐵柜子里

陳列著各種單車配件

一輛倒過來的三輪車

修車師傅正熟練地打磨爆裂的內胎

他的身旁停著一輛手搖式三輪車

一雙拐杖橫在小車廂里

難道他是個殘疾人？

由于他坐著工作

我看不出他與我們有什么不同

只是當他起身取工具的時候

我才猛然發現

我們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的路不平

有熟知他的工友說

多年前他原來也在工廠打工

在一次生產事故中

他的一條腿獻給了南方的工廠

致敬：向又一個身殘志堅的打工兄弟

就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樣

“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

彎彎的村路

村路彎彎

像繩子一樣盤在村莊的四周

村里長大的孩子

一個個從這條彎彎的村路

走向遠方

走向他鄉

有求學的

更多的人是外出謀生

多年以后

離家的人回到故鄉

有人出息了

有人受傷了

有人帶回一身的疾病

第二天

在彎彎的村路上

有人倒下隔夜的藥渣

村 莊

被打工之手改寫了的村莊

有的人耗盡多年的打工積蓄

在村莊里修建起華麗光亮的房子

然后又兩手空空的繼續去沿海的南方

出賣廉價的勞力

而空空的房子

成了老鼠打架的場所

成了野貓野狗偷情的場所

在打工的年代

村莊就這樣被打工之手涂改得面目全非

村莊被一個個遠行的游子

塞進干旱的行李

被異鄉的高樓大廈擠壓得氣喘吁吁

村莊，在打工的年代

亦被慣于抒情的鄉土詩人

抒情成長長短短的病句

然后發表在城市注水的文學報刊上

只有在異鄉受傷的孩子

才深刻地意識到村莊的溫馨和溫暖

就連平時聽來刺耳的粗口

也顯得無比親切

生命如瓷

在飄年代

在未知的奮斗的路上

多少生命如瓷

我們不能無視她的美麗

同樣我們不能隱瞞

她的易碎

她的脆弱

多少人的命運

愛與遺憾

僅在失手之間

打工南方

有多少日子

用泥沙糊住傷口

有多少旅程

用汗水搬運命運

我們從風的故鄉來

鄉愁是一壺濁酒

一飲而盡

和著熱血冷淚

悲吟的抒情擁堵在喉管里

以打樁機的節律和雄渾

在打工的南方

寫下一生中壯麗的詩篇

在南方

我們不是與生俱來的

流浪漢和漂泊者

堵塞在我們胸口的鄉音

是一條千古不息的河流

繼續南下……南下……

成群結隊的兄弟姐妹

告別村莊

披風上路

何劍聲，男，江西萬年人，現在深圳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