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那一跪

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那一跪。

母親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小時候家窮，母親從不輕易乞求別人，哪怕給鄰居張口借一個雞蛋。可是，那天母親卻跪在我面前乞求。直到現在想來，我情不自禁地還會掉眼淚。

那時候，也許是平淡的日子沖淡了瑣碎的婚姻生活，我和老婆總愛生氣，每當我們生氣的時候，母親總會勸勸這個，哄哄那個。剛開始我們還聽母親的話，很快和好如初，后來，干脆不聽了，無論母親怎么勸說，我們好像沒聽見似的，甚至大打出手。

那天，我們又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離婚。母親沒有當真，她以為我們只是嘴上隨便說說，勸了我們幾句然后逗兒子玩去了。直到老婆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走到母親面前道聲“再見”時，母親才頓時像個受驚嚇的孩子，眼淚奪眶而出。

我深深記得，在我7歲那年，母親跟父親便離婚了，年幼的我跟著母親受了不少委屈。母親深知離婚給孩子帶來的痛楚，所以她不想讓兒子像我一樣再受這樣的委屈。她死死地拽住我老婆苦苦哀求。當時的我正在氣頭上，看見母親不讓老婆離開，一把推開母親，沖母親嚷道：“一次又一次我們離婚，每次你都這樣庇護著，我忍受多少年了呀，這次我們離定了！”我的話音剛落，老婆衣物也不要了，拉開房門就逃了出去！

兩歲的兒子嚇得在奶奶懷里“哇哇”大哭個不停，聲音沙啞了，母親心疼地再次落下眼淚。看見兒媳婦走了，母親也顧不得孩子了，往地上一丟，慌忙追了出去。因為一起生活了幾年，母親知道我老婆的脾氣，一旦決定了的事就不肯回頭，母親怕她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

我一把抓住母親，不讓母親找老婆。我把母親的胳膊攥得死死的不肯松開。母親強烈地掙扎了一會兒，一看自己走不了，急得嬰兒一般“嚶嚶”哭了起來。

我說：“媽，你放了她吧！我們經常生氣，我對她實在受不了了，早該離了！你為什么還要找她！”母親不說話，一個勁兒掙扎企圖逃脫……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咕咚”一聲，母親突然跪倒在我面前。我沒有想到母親會這樣，瞬間，我愣住了，緩緩松開母親的手，只聽見母親苦苦哀求：“孩子，媽求求你了，你放開媽吧，孩子還小，孩子還小啊……”

一晃多年過去了，母親漸漸地老了，頭發全白了，背也佝僂了，而我和老婆也一路走了過來，有過幸福，有過吵嘴，也有過打斗，但沒人再提“離婚”兩字。因為我們知道，母親甘愿放下自己的尊嚴乞求孩子，她這是為了保衛我們的婚姻，為了我們年幼的孩子將來不受委屈啊！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