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生活是一段生命的旅程,教育則是一場深入生命的探險。那些對生命充滿好奇的探險者,如蒙臺梭利、懷特海、維果茨基,分別在不同的領域中發現了學校旅程中最重要的秘密:生命是有節奏的,睿智的教育期待著與生命節奏的和鳴共振。
自然擁有自身的節奏,如日月盈昃,寒來暑往;生命擁有自身的節奏,如呼吸吐納、生老病死。依據自然節奏的啟示和生命自身的律動,人類創造了新的節奏,如音樂、詩歌、美術、數字。作為一項面向生命的事業,教育也是一種依據生命的律動而創造的節奏。教育面向生命,就必須探尋生命的節奏,合于生命的節奏,強化生命的節奏,并創造生命的節奏。
教育的節奏要求教育者對生命節奏的敏感。蒙臺梭利從生命的節奏中敏銳地捕捉到了教育的敏感期。“當某種特殊的敏感性在兒童身上被激起時,它就像一道光線照射到某處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使得那個被光線籠罩的地方成了他的整個世界。”“如果兒童不能根據他的敏感期所發出的一些指令行事,那么,一種自然征服的機會就永遠地喪失了。”因此,教育需要觀察和發現,教育不能等待,不能忽略,不能錯過。
教育又必須等待,必須耐心等待生命的生長。維果茨基從生命的節奏中發現了智力的最近發展區和教育最佳期。他用心理學的實驗告訴人們,只有當兒童在自己的發展中達到一定的成熟程度時,一定的教育才有可能進行,這是教育的最低界限。除了最低教育界限外,還存在著最高教育界限,兩者之間就是“教育最佳期”。早于或晚于最佳期的教育,或因超出最近發展區而無法對那些尚未成熟的心理機能施加影響,或因停留于現有發展水平而不能有效促進心理機能發展。當我們急于造就神童和天才時,當我們因孩子面對“奧數”一臉茫然而怒火中燒時,當我們心灰意冷,要為孩子貼上不可救藥的標簽時,或許我們應該提醒自己:再等等看……
基于對生命節奏的哲學解讀,懷特海為教育者繪制了一份生命的智力周期圖:浪漫——精確——重歸浪漫的綜合。童年的浪漫為精確階段積累素材。沒有浪漫的冒險,要么是兒童被僵死的知識淹沒,并因過早耗盡“內存”而“死機”;要么是教育者面對一個空洞的大腦——從本質上說,教育必須是將已存在于大腦中的活躍而紛亂的思想進行有序的排列,你不能教一個空洞的頭腦。所以,當我們聽到一個兒童喃喃自語:山坡上開滿了媽媽……且慢發出我們的嘲笑——這是一份多么美麗而珍貴的浪漫?。∫虼耍蛟S我們更應該這么做:以童年和成年共同的名義,歸還童年的浪漫,保衛童年探險的權利。兒童是成人之母,童年的生命體驗至少與成年體驗同等重要。
遺憾的是,珍視生命與生命節奏的教育意義,認同教育是一項面向生命的事業,這其實并不是一個不言自明的結論,或者至少還算不上教育實踐中的自覺。如果足夠細心,我們不難發現,在宣告“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一切”的校園里,教育的過程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轉換為現代工廠的流程:那些兒童,只是一個個有待于被知識淹沒,有待于被評分、分類、分等級和貼標鑒的器物而已。我們常常會忘記他們作為一個生命的獨特性、差異性和具體性,我們看不到他們眼神中的渴望或失望、快樂或苦惱、安詳或恐懼、興奮或冷漠——生命的能量在他們體內鼓蕩波動,但我們卻看不到潛藏在小小身軀之中的秘密。因此,我們常常含辛茹苦、任勞任怨,抑或歇斯底里、暴跳如雷,但卻無能為力、顆粒無收。為什么呢?
看過那些在陽光下跳長繩的孩子嗎?他們排著長隊,魚貫而過,流暢輕盈。跳繩成功的關鍵在于合拍,失敗的原因在于找不到節奏?!?/p>
(作者簡介:馮秀軍,法學博士,教育學博士后,中央財經大學教授。)
編輯 付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