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天路

戊子仲秋，因為出差，有機會去了一趟拉薩。 雖然旅程短暫，在拉薩逗留不過三日，但雪域高原的神奇與美麗深深震撼了我。雅魯藏布江純潔的雪水、青藏高原如洗的藍天、布達拉宮迷人的夜色、大昭寺前的磕長頭、八角街上的轉(zhuǎn)經(jīng)路、路途水邊的嘛呢堆、寺廟屋頂?shù)娘L馬旗，還有那藏家兒女天籟般的歌聲……這一切，如濃濃的青稞酒，呷一口，便沉沉地醉了。

夜色中的布達拉宮

寧靜的月亮升起的時候

世界屋脊的布達拉宮

純真吉祥的雪域高原

哦好像珍珠撒滿大地

——《月光下的布達拉》

從拉薩貢嘎機場出發(fā)，跨過雅魯藏布江大橋，穿越嘎拉山隧道，車子沿著拉薩河一路西行，大約行程70公里，就到了“世界屋脊”上的拉薩。

用過晚餐，我們一行七人急急地走向了心中的圣地——布達拉宮。

華燈初上，拉薩城告別了白天的喧鬧，沉浸于一片燈火闌珊之中。

遠遠望去，紅山之巔的布達拉宮巍峨壯麗、金碧輝煌，宛若一座人間仙境，出現(xiàn)在遼闊深邃的天幕中。

白色的墻體、紅色的宮殿、金色的宮頂以及那迎風招展的五色經(jīng)幡，在十幾盞巨大燈光的照射下，通體閃耀著圣潔的光輝。

廣場的南端，是世界上最高的紀念碑——西藏和平解放紀念碑，它是為慶祝西藏和平解放50周年而修建的，碑的造型是抽象化了的珠穆朗瑪峰，凸現(xiàn)出一種高聳入云的氣勢與天地同在的永恒。

廣場正中是音樂噴泉，仙樂飄飄，水柱迭起，游客和市民游樂其中，流連忘返，嘖嘖贊嘆，真可謂人間天堂。

第一次覲見，布達拉宮就以它迷人的夜色令我神情迷醉，沉沉地跌入了天堂般的夢境里。

大昭寺前的磕長頭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量過來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數(shù)過來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樣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讀經(jīng)書一樣锨過

……

——藏族民歌

在拉薩的當天晚上，因高原反應，我頭痛欲裂，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便早早出門，來到了拉薩的壇城——大昭寺。

柔和的晨光靜靜地灑在大昭寺前的廣場上，桑灶里，信徒們已煨上了桑煙。滾滾桑煙升騰而起，彌漫了整個天空。熠熠生輝的寺院金頂前，兩只金鹿相向而臥，仰頭豎耳，諦聽著誦經(jīng)的聲音，金色的法輪在日光的照射下，閃耀著佛性的光芒。

在大昭寺門前，我被眼前的情景所震驚。青石地面上，成百的信眾正朝大昭寺磕著等身長頭，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也有天真無邪的孩童，他們的眼神是那么的專注，動作是那么的投入，神情是那么的虔誠。為了心中的信念，他們不遠萬里，翻過高高的山，趟過深深的河，餐風飲露，累月經(jīng)年，才來到了心中的圣地，虔心向佛行施最至誠的朝拜。

磕長頭的青石地面，因為經(jīng)受了長年累月的摩擦，而今泛著幽幽的光，仿佛深邃的海洋，此起彼伏的人群，則成了上下游動的魚。

八角街的轉(zhuǎn)經(jīng)路

一個旋轉(zhuǎn)的中心

上面輪回春夏秋冬

一個長滿皺紋的傳說

反復歌唱

反復低吟

……

——朱哲琴《轉(zhuǎn)經(jīng)》

八角街在歷史上曾是拉薩城的中心，是拉薩歷史的縮影，而今已成為與布達拉宮，大、小昭寺齊名的拉薩城的代表與象征。

八角街呈圓形，仿佛一座巨大的時鐘，而輝煌壯麗的大昭寺就是它的鐘軸。

按藏傳佛教信徒的說法，八角街是承內(nèi)啟外的“中轉(zhuǎn)經(jīng)路”，在這條路上轉(zhuǎn)經(jīng)，可以表達對大昭寺內(nèi)釋迦牟尼佛的尊崇之情，因而在藏民心中享有十分崇高的地位，被譽為“圣路”，意即“升天之路”。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遍布達拉宮的金頂，站在其上俯瞰拉薩城，整個市區(qū)沉浸在一片綠樹掩映的新式樓房之中，惟有八角街一帶飄揚著經(jīng)幡，升騰著桑煙。此時，從四面八方磕著三步等身長頭而來的信徒，手搖嘛呢輪，口中念著六字真言，走進八角街，按順時針方向，繞大昭寺開始了一天的漫漫轉(zhuǎn)經(jīng)路。看似走向一個認定的目標，可走著走著又回到了原處，終點變成了起點，起點又走向終點，周而復始，宛若輪回的日月。

八角街不僅是一條古老的轉(zhuǎn)經(jīng)路，還是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漫步街頭，但見店鋪林立，商戶云集，熱鬧非凡。各種藏族手工藝品琳瑯滿目，有神奇瑰麗的唐卡、金碧輝煌的佛像、色彩鮮艷的江孜卡墊、雪域風情的日喀則金花帽、神圣的佛珠、古樸的木碗、殘缺不全的經(jīng)卷和經(jīng)板，有嘛呢輪、酥油桶、藏香、藏紙、藏藥、藏刀、藏服，還有酥油茶、青稞酒，以及各種藏式風味小吃，使人流連忘返，一步三嘆。

近年來，隨著商品經(jīng)濟大潮，西藏的邊境貿(mào)易十分活躍。街邊的許多小店鋪里都有出售各種舶來品的，貼著稀奇古怪的商標，諸如印度佛珠、尼泊爾絲綢、不丹唇膏、西班牙指甲油、法國香水、孟加拉國的錫瓶。這些閃耀著異域之光的商品，給古老的八角街增添了一種雍容華美的貴族氣質(zhì)。

八角街的建筑大都是白色的，惟有東南角的一幢二層小樓卻涂滿了黃色顏料，顯得與眾不同。這里曾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密宮，當年，正是在此，倉央嘉措寫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情歌《在那高高的東山頂上》：“在那高高的東山頂上/升起一輪皎潔的月亮/未嫁嬌娘美麗的面龐/時時蕩漾在我的心房。”歌中的“未嫁嬌娘”，在藏語中便是“瑪吉阿米”，她是倉央嘉措當年與之幽會的情人，而這幢黃色小樓正是少女的居家之地。

而今，這里成了八角街上最時尚、最具有藝術(shù)品位的“瑪吉阿米酒吧”，它的墻壁四周貼滿了各類繪畫、攝影、手工藝品，在書架上可看到卡夫卡、艾略特、馬爾克斯、海德格爾等人的原版圖書，還可品嘗到獨具尼泊爾風味的甜茶。

在西藏，藏文化不僅僅體現(xiàn)于神山、圣湖、寺廟、白塔之中，如果細心尋找，你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拉薩古老的八角街中，也能找到它那蒼老的前塵舊影。

藏人指路的燈塔

那一刻

我升起風馬

不為乞福

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

壘起嘛呢堆

不為修德

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倉央嘉措情歌

在松贊干布故里、墨竹工卡縣的藏民生活區(qū)，我發(fā)現(xiàn)了一道奇異的風景。不論在路途還是水邊，皆可看到由大大小小的石頭壘起來的石堆，給人一種十分普遍卻又百思不解的視覺印象。

后來，閱讀藏文化方面的書籍，才知道那并非一堆堆不起眼的石頭，而是最具有藏文化內(nèi)涵的物質(zhì)載體之一。

地形復雜的青藏高原上自古人煙稀少，所以路的標識就顯得格外重要。因為許許多多的絕路、歧路都很可能將人們引入不安全的境地，從而使生命受到威脅。于是，很早就產(chǎn)生了涵義明確的路標堆壘方式——嘛呢堆：堆在路邊顯眼的地方就意味著“此處有路”，而當把石堆堆放在某條路的中間就意味著“此路不通”。

這是藏族勞動人民生存智慧的體現(xiàn)，有了嘛呢堆，他們生存的安全性就大大地提高了。

在每個藏人心中，嘛呢堆無異于他們的守護神。

天長日久，嘛呢堆在為藏民指路的服務層面上，又增添了一份精神關(guān)懷，以至上升到宗教意義上的圖騰崇拜。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人們不約而同地在嘛呢堆栽插上密集的枯枝，系掛上五彩的經(jīng)幡，甚至在石堆上還可看到刻有字符（或佛像）的石頭，這番苦心是藏傳佛教入世興味的體現(xiàn)。

溝通世俗與神靈的風馬旗

今日風馬升起來

裊裊升向空中

沒有升起的風馬

請連連升起

滿是吉祥

風馬呦，愿你都升入高空

——風馬旗頌詞

在神奇的雪域高原，不管是在靜謐的湖邊、平坦的河畔、蒼翠的樹林，還是在高聳的山尖、莊嚴的廟宇、散落的村莊，都會看見一串串、一叢叢、一片片藍、白、紅、黃、綠的五色彩旗，上面印滿了密密麻麻的藏文咒語、經(jīng)文、佛像、吉祥物圖案，承載著藏族人民殷切的祈福，在風中獵獵招展著。這就是風靡藏區(qū)的風馬旗。

“風馬”，藏語稱“隆達”，“隆”為風，“達”則是馬，內(nèi)地俗稱經(jīng)幡，也有叫祈愿幡的。

每逢宗教節(jié)日，在所有大大小小的寺廟，包括拉薩大昭寺前的煨桑灶旁，往往是風馬紙、片到處飛舞，飄落積存到地面上有厚厚的一層，場面極為壯觀。

風馬旗能起到同念經(jīng)一樣贊頌天地神靈的作用，據(jù)說它們每飄動一次就如同念了一遍經(jīng)文。風馬旗還有一項不易見到的功能，即遇有活佛、尊者圓寂，家家戶戶須將屋頂上的風馬旗傾斜置放，以示致哀。

細心的人不難發(fā)現(xiàn)，藏族人每每將自己或逝者的手鐲、帽子、須發(fā)或一團羊毛系于風馬旗上，則是希冀能借助其力牽引升騰，而使運氣增長，福星高隨。

在高山圣湖之間，在藍天白云之上，在寺廟白塔之頂，在深澤叢林之畔，風馬旗像一道道彩虹裝點著圣潔的雪域凈土，又像一片片五彩雪花撒播著藏民族特有的精神風韻，象征著生命的本源，是融情感與理性為一體的精神產(chǎn)物，是藏人溝通世俗與神靈的媒介。

拉薩歸來不看天

黃山歸來不看山

九寨歸來不看水

拉薩歸來不看天

——作者題記

不管是萬物復蘇、河流解凍的春天，還是烈日炎炎、草木繁茂的盛夏，不管是秋高氣爽、陰雨連綿的秋天，還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深冬，一年四季，拉薩的天空總是那么湛藍、透亮，好像用清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晶瑩。說話的聲音能碰撞到藍天，伸出手來能觸摸到藍天。有人在描述拉薩的天空時說了這樣一句話：“掬藍天洗臉。”說得實在精妙。

拉薩天空的藍色是那種純粹的淋漓盡致、無拘無束的色彩，它藍得可以發(fā)出聲音，藍得令人心靈顫動，它可以把你的視線凍結(jié)，使之長久地定格在天幕的某個地方，讓你盡情而貪婪地欣賞人間的碧藍所帶來的無限遼闊與深遠。當我站在秋日拉薩的街頭仰望藍天，看到那座依山而建、氣勢雄偉的布達拉宮，看到白雪覆蓋下的遙遠的雪峰，看到如牛羊般飄浮的云朵，看到默默屹立的白塔，以及白塔頂上高高飄揚的五彩經(jīng)幡，它們在藍天的映襯下，變得更加神秘、更加壯麗、更加誘人！

在拉薩，靈魂似乎已進入天堂。在因高原反應頭痛欲裂而徹夜難眠的那個夜晚里，我默默地告訴自己：我還要再一次去拉薩，“不為修來生，只為與你途中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