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海峽的世紀變革

5月16日，由20多個國家部委、群團組織、民主黨派和福建省人民政府共同主辦，臺灣28個主要民間機構參與主辦的第一屆海峽論壇在廈門拉開帷幕。

這是兩岸60年來規模最大、人數最多、范圍最廣的大型民間交流盛會。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賈慶林，中共中央臺辦、國務院臺辦主任王毅，海峽兩岸關系協會會長陳云林，中共福建省委書記盧展工，福建省人民政府省長黃小晶，福建省政協主席梁綺萍，中國國民黨副主席朱立倫，新黨主席郁慕明，親民黨秘書長秦金生，無黨團結聯盟主席林炳坤，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臺中市市長胡志強等兩岸各界人士6500多人出席了論壇開幕式。

而就在海峽論壇召開的前夕，5月14日，國務院全文公布了《支持福建省加快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對海峽西岸經濟區建設作出戰略部署。在這份文件中，海峽西岸經濟區的戰略定位為兩岸人民交流合作的先行先試區域，服務周邊地區發展新的對外開放的綜合通道，東部沿海地區先進制造業的重要基地，我國重要的自然和文化旅游中心。

選擇在海峽論壇開幕前一天公布這一重大政策，無疑給這場論壇創設了氣勢恢宏的時空背景。海峽西岸經濟區，從一個地方“概念股”到得到國家正式的“身份”確認，多年來夾在長三角和珠三角之間艱難突圍的福建，終于撥云見日，豁然開朗。

植于“草根”的海峽論壇

《意見》的出臺與海峽論壇的舉辦，緣于“兩岸關系出現重大的積極變化”。

從位置而言，海峽西岸經濟區東與臺灣一水相隔，北承長三角，南接珠三角，是大陸沿海經濟帶的重要組成部分。與“長三角”、“珠三角”兩大經濟區相比，海西仍然具有一定的比較優勢——只要臺海局勢出現重大的積極變化，這里仍然是兩岸合作交流最便捷的前沿平臺。

時值海峽西岸經濟區（簡稱“海西”）獲得中央賦予兩岸人民交流合作先行先試政策后，舉行的第一場兩岸交流重大活動，海峽論壇成為海西對臺先行先試的“試金石”。繼國共對話交流、海峽兩會談判后，在海峽西岸開設一個定位于民間的兩岸交流對話平臺，標志著兩岸交流已走向民間大交流的新階段。

從5月15日至22日，包括開幕式與論壇大會、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海峽文化藝術周、兩岸民間交流嘉年華等四大板塊18場大型經濟文化交流活動分別在福州、廈門、泉州、莆田等地開展。國家有關部委領導和眾多業界人士、知名專家學者，廣東、浙江、江西等省的部分城市組團參會；臺灣25個縣市的縣市長、議長或代表、臺灣主要經貿社團負責人、科技、航運、旅游、教育、農業等20多個界別、行業代表性人士和部分民意代表，共8000多人參加了論壇系列活動。參與舉辦本屆論壇的54家單位中，臺灣方面達到28家。

數十年的隔閡，讓兩岸民眾彼此間存在一些誤解。海峽論壇大會主持人龍永圖先生回憶起他留學時第一次接觸臺灣學生，幽默地說，“驚訝地發現臺灣學生居然也會說普通話。”

在等待六十年之后，海峽兩岸的民眾終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親近。正如海峽論壇的主題“擴大民間交流、加強兩岸合作、促進共同發展”，這是一場深植于“草根”的盛宴。兩岸傳統武術交流、閩臺姓氏族譜對接、海峽巾幗健身大賽、兩岸中醫藥發展與合作研討、兩岸大學校長學術研討、兩岸書法論壇……這種大陸稱之為基層民眾、臺灣稱之為草根階層之間的廣泛交流、平等互動，對于增進兩岸民眾的相互了解具有重要作用。

無怪乎，中臺辦、國臺辦主任王毅在評價海峽論壇時說，“論壇的舉辦給予我們一個啟示：兩岸關系的轉變，根基在民間，動力在人民。海峽論壇規模之宏大、內容之豐富、代表性之廣泛前所未有，可以稱之為兩岸交往史上的一個創舉。”

福建與臺灣一水相連，閩臺之間具備地緣相近、血緣相親、文緣相承、商緣相連、法緣相循的五緣優勢。這其中，又以同源的閩南文化最為突出。細致地分析海峽論壇的活動舉辦地，便可以看出，兩岸大眾交流活動集中安排在廈門、泉州等閩南城市舉行——由兩岸閩南文化的同源承載兩岸民眾的同源，體現了活動主辦者的一種思路。

“兩岸文化交流是維系兩岸人民親情的重要紐帶。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臺灣人民的文化中有深刻的中華文化內涵和烙印。增進兩岸人民的互相了解，歸根到底要靠全方位、多層次的交流。海峽論壇的最大特點就是達到相當的廣泛性和全面性，堅持每年辦下去一定會有重大成效。”福建省社科院現代臺灣研究所所長吳能遠建議說，“今后要多在閩南文化上做文章，提升閩南文化的重要地位，以閩南文化的交流平臺，增強與臺灣人民的文化聯系。”

從閩南“金三角”到“海西”

其實，海峽西岸經濟區的發軔，也恰始于與臺灣一衣帶水的廈漳泉閩南“金三角”地區。

1985年，國務院下發有關文件，閩南廈漳泉三角地區與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一道，被辟為沿海經濟開放區。鄧小平后來多次談到開放閩南“金三角”時說：這里是海外華僑和臺胞的主要祖籍地，可以充分利用僑港澳臺優勢，為我國現代化建設引進資金和技術。

1988年后，臺海局勢出現了積極變化，兩岸從敵對轉向一定程度的人員互動。由此帶來的直接后果是，一些回鄉探親的臺胞逐漸把一些資金和技術帶到了家鄉。閩南“金三角”首當其沖，成為承接臺商投資的主要基地。至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福建的臺商投資一直穩坐全國頭把交椅。王永慶投30億美元建漳州后石電廠，至今仍具有非凡的歷史意義。在此之前，交通部下屬的香港招商局奉命開發漳州港，當時的目標是建設第二個“蛇口”，積極為兩岸三通布局。

但吊詭的是，兩岸三通紅利遲遲未予兌現，淺淺的臺灣海峽并未成為兩岸最便捷的通道，臺商發現兩岸交流依然要經停港澳。值此形勢，福建所謂的對臺優勢日益萎縮。曾與珠三角、長三角并稱的閩南“金三角”，在全國布局中日漸尷尬。

從2000年到2005年，連續六屆全國百強縣評比中，福建每年下降一個，從8個下滑為4個，下降了50%，這與當時福建省在中國區域經濟競爭格局中的競爭力下降基本一致。在區域競爭格局的變動中，福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失去了其應有的光彩，與其作為中國首批改革開放地區的地位不相稱——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在第一輪開放型經濟招商引資的大潮中，臺商沒有選擇離臺灣最近的福建作為投資高科技產業的首選地，而是選擇了廣東、江蘇等地。

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后期，很多臺商選擇了深圳的近鄰東莞作為他們的棲息地，依托臺港的信息優勢，把東莞作為了他們的加工制造基地。新世紀前后，號稱世界第一的臺灣電子行業開始尋求對外轉移，日漸崛起的長三角成為了他們的首選，因為這里背靠上海，是輻射大陸和國際市場的黃金分割點。比鄰上海的昆山，成為臺灣電子產業的聚集地。高峰時期，號稱百萬臺商云集長三角———須知，全臺人口不過2300萬。

為擺脫困境，2002年后，漳州借漳詔高速的開通，提出了要融入“珠三角經濟圈”的構想；廈門為擺脫經濟腹地小的難題，提出要建設海灣型城市，并在島外新設同安區和翔安區；泉州則提出了“淡出閩東南，建設大泉州”，要在全國的布局中尋找泉州定位。

不過在經歷短暫的各自出擊后，閩南“金三角”又迅速走回了區域合作的軌道。2004年，在省政府的直接推動下，閩南城市聯盟正式成立，閩南“金三角”在港口、交通、人居、旅游以及城市和產業規劃謀求合作。2005年，漳廈兩地長期各自分割管理的廈門灣港口群實現一體化整合，是閩南城市聯盟成功運作的標志之一。

與此同時，更宏大設想的海峽西岸經濟區也順勢提出——其覆蓋福建全境及浙贛粵部分區域的20個主要城市，包括兩個經濟特區廈門和汕頭，兩個中國民營經濟最活躍的地區泉州和溫州。2005年，“支持海峽西岸經濟發展”寫進第十一個五年計劃；今年5月初，“海峽西岸經濟區”上升為國家戰略。

25年間，從閩南“金三角”到海峽西岸經濟區，一前一后兩份國務院的重要文件，宣告了福建區域經濟的亮麗轉身。眾多專家分析認為，憑借優惠的政策優勢和自身的獨特地位，海峽西岸經濟區成長為繼珠三角、長三角、天津濱海新區、廣西北部灣經濟區后大陸經濟增長新一極，為時不遠。

閩南的“海西”新角色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閩南金三角”到90年代前期的閩東南開放開發戰略，從之后的建設“海峽西岸繁榮帶”到現在的“海峽西岸經濟區”上升為國家戰略，回頭看這一從點到線，再到面的發展戰略構筑，其實不僅僅是概念和區域形象的變化，更是發展內涵的不斷深化。

不過，從最初的閩南金三角到海峽西岸經濟區，廈門漳州泉州三市也由區域主導成為區域分中心。如何在新的區域架構中尋找各自的角色定位，成為閩南三市的新課題。

“最近，國務院通過了加快建設海西的意見后，海峽西岸經濟區的發展被我們看好。”來自臺灣的群益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上海代表處首席代表刁維仁表示，“如今閩臺一日生活圈已經構成，我們正是看好一日生活圈所產生的產品增加值，所以尋找國內需求大的企業，比如農業、醫藥、電子、公路等好的企業直接投資，對他們上市服務。”

目前，臺灣長期發展形成的出口導向型經濟正面臨著產業結構的調整和產業的轉移。臺灣的經貿業者紛紛把目光投向在危機中平穩發展的大陸，而大陸也期冀從臺灣尋得產業升級的方向。細分之下，如何讓兩岸產業對接、經貿政策融合、信息更加暢通、商機更為充足、人才更有競爭力……這諸多問題都亟待籌劃探索。

“福建完全具備與臺灣產業進行全方位、寬領域對接和承接其產業西移的條件，特別是閩南金三角，與臺灣的經濟落差更小。”福建省社科院臺灣研究所所長吳能遠認為，兩岸的特色產業主要是制造業，兩岸將主要在制造業方面實現產業對接，“隨著福建省先行先試的試點政策出臺。更多的臺商將會在利好政策的刺激下入閩投資辦廠，閩臺產業的對接規模和層次都會升級。”

全國四個國家級“臺商投資區”都設在福建，而廈門杏林、海滄、集美占了三個，漳州則擁有全國最早的“兩岸農業合作試驗區”。可以說，閩南地區在與臺灣的產業對接中已經探索出一定的經驗。

海峽論壇主持人龍永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作為海西經濟區的重要中心城市，廈門是中國最早開放的城市之一，在海西是走在最前面的，應該優先進行先行先試實驗。廈門未來發展要集中在高端服務業和先進制造業上，基礎制造業則要更多依賴海西西部這個更廣闊的后援地帶，這樣廈臺合作才會更廣泛。廈門應該起到海西西部整合、領頭的作用，整合海西經濟區西部的資源。”

在龍永圖看來，以廈門為首的閩南三角地區首先應當拓寬眼界，立足海峽西岸經濟區的國家戰略高度來定位城市發展，“在與臺灣的合作中注意形成產業支撐的地帶，就是說不僅僅依靠閩南，而要在海西的基礎上，依靠閩西南、潮汕以及江西部分地區的產業支撐。”

“我認為對經濟區建設應持開放的立場。”福建社科院亞太經濟研究所原所長，被外界稱為 “海峽西岸經濟區構想第一人”的夏桂年表示，“海峽西岸經濟區是以福建為主體的經濟區，周邊地市在各省大都是‘老少邊’地區，經濟相對落后。例如，江西贛州和潮汕等一些城市恰恰可以成為海峽西岸閩南中心地區的發展腹地。”

必須指出的是，作為兩岸人民交流合作先行先試的“試驗區”，海西的最終指向是“海峽經濟區”。5月18日，“海峽論壇#8226;海峽經濟區高層論壇”的舉行，昭示此指向已嶄露頭角。海峽經濟區，是一個以海峽經濟為主要特征，由環繞臺灣海峽的區塊經濟構成的經濟區域，由海峽東岸的臺灣和海峽西岸的福建及福建周邊城市組成。

“在全球化的今天，一些小舢板經不住經濟的風浪，為什么要搞區域經濟合作，就是要把許多小舢板綁成一條大船，大船能經受經濟風浪的考驗；另外可借助各自的相對優勢，形成利益共同體，使經濟發展有更大平臺。”龍永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