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話全不講,真話不全講。”——每次溫總理看望學界泰斗季羨林先生,季先生總有幾字真言相送。季先生學貫中西,微言大義。他的這一句話,讓人思之再三。
“撒謊”這個詞,源于拉丁語,定義包含違背良知的意思。經(jīng)歷文革的巴金先生、冰心先生和季羨林先生等等人文泰斗,都痛恨說假話。因為一個人在說假話,并不可怕;而一個民族都在說假話,一場災難就很難避免,結果是,一步一步,誘導這個民族瀕臨萬劫不復的深淵。
假話在任何時候都是個人和社會的頑敵。“假話全不講”——攻克這樣的堡壘,并非一蹴而就。在當下的商業(yè)背景之下,無論是商品推銷、媒體廣告、利潤角逐、人際交流處處不乏謊言和欺騙,只是方式越來越隱蔽,手段也越來越高超。
蒙田說,說謊是一個可恥的缺點,這是一個蔑視上帝和害怕人類的表現(xiàn)。“假話全不講”,就個人而言,是道德旨歸和人生境界;就社會國家而言,是文明進步的標尺。一個偉大品德的開端,總是以“假話全不講”為前提,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里把它作為政府必須履行的首條準則。
與此同時,為什么不把所有的真話全說出來?
我想起美國的托馬斯·潘恩。這位頗具爭議的人物,生前領多個頭銜——美國思想家、作家、政治活動家、革命家、激進民主主義者。他因為寫了《常識》一書,成了美國的英雄,作為英裔美國人,他能夠真實自由地表達思想難能可貴。書中,他提出美國應該徹底擺脫大不列顛和英國國王喬治三世的殖民統(tǒng)治。在潘恩寫這本書之前,許多反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美國人還只是試圖改變英國人的統(tǒng)治方式,并沒有想過獨立。然而,潘恩提前說了真話,他先知的聲音開啟了民眾的智慧。
此后,潘恩無論走在美國的任何一片國土。都被當作英雄受到擁戴和追捧。后來潘恩說真話說到了法蘭西。巴黎的幾個月里,他寫下了毀掉他一生的《理性時代》。在這本書里,他以巨大的激情來攻擊《圣經(jīng)》,毫無保留。
潘恩不知道,真話猶如種子,想讓它發(fā)芽,要看水質、空氣、土壤和陽光合不合適。如果閉著眼睛,一把全撒下去,非但浪費了糧食,而且吃力不討好。其結果不但白費了辛苦。而且由此還會招致不解者的怨恨。
當他再次回到美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到哪里都成了不受歡迎的人,這才知道美國人已經(jīng)讀了他的《理性時代》。美國人認為這是一份不合情理的杜撰,證明的是一些無須證明的東西。問題的癥結就在這里:潘恩沒有為美國人找到新的信仰,卻隨意用“真話”打碎了人們心中的神圣。潘恩死時只有六個人參加了他的葬禮,這在倡導個性、思想開放、精神自由、生活多元的美國,是否能說明一點問題?
大師已逝,箴言在耳。回味季羨林先生充滿哲理的這句話,黃鐘大呂之聲滌蕩心間,就將此作為對老先生的懷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