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貓貓”事件還會重演嗎？

24歲的云南玉溪北城鎮男子李喬明因盜伐林木被刑拘，在看守所度過11天后卻因重傷入院，因“重度顱腦損傷”于2009年2月12日凌晨6時57分不治身亡。對此，晉寧縣公安機關給出的答案是，當天李喬明受傷，是由于其與同監室的獄友在看守所天井里玩“躲貓貓”游戲時，遭到獄友踢打并不小心撞到墻壁而導致。此事發生后，廣受媒體關注，網民反應強烈。最高檢于25日開始介入此事件的進一步調查，27日下午，官方公布調查結果：李蕎明系被牢頭獄霸毆打致死。

2月27日23時30分，有記者打來電話告訴我，“躲貓貓”真相已經公布，李蕎明系牢頭獄霸毆打致死，要我對此發表一些看法。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躲貓貓”事件一曝光，我在博客中轉載了這個新聞，并在評論中提出了質疑。我認為，李蕎明不是死于刑訊逼供行為，就是死于牢頭獄霸之手，根本不相信當地公安稱其是與獄友玩“躲貓貓”游戲時意外死亡的解釋。這并不是說我有先見之明，而是見多了這類事件，心中自然產生這樣的預感。

犯罪嫌疑人(有的是違法人員)在派出所、看守所非正常死亡事件，這些年來經常從媒體報道中見到，也有受害人家屬主動給我報料。但引起媒體關注和上層重視的并不多。

據我所知，在派出所和看守所非正常死亡的人中，死于刑訊逼供的比較多。刑訊逼供行為，輕者屬于違法行為，重者屬于犯罪行為。盡管法律明確規定禁止刑訊逼供，但還是有公安人員(檢察人員)以身試法。

刑訊逼供行為的發生，原因無非是破案壓力大，犯罪嫌疑人又不老實。在物證等客觀證據不充分之下，只有依靠口供來獲取證據了，刑訊逼供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牢頭獄霸，自古就有。人犯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們還敢稱王稱霸，與看守所管理不嚴有關。當然，不排除有人會利用牢頭獄霸來“修理”不服管教的人犯。

那位記者問我，“躲貓貓”引起了廣泛關注，這類事件以后還會發生嗎?我非?？隙ǖ鼗卮?，一定還會發生。為什么呢?問題就出在沒有有效的監督上。

刑訊逼供也好，牢頭獄霸也罷，這類事件的發生，都與監督不力有關。設想一下，對犯罪嫌疑人的審訊，在沒有獨立的第三方監督下，能避免刑訊逼供行為的發生嗎?

盡管現在條件好了，可以對人犯作全程錄像，但由于監控是審訊機關來掌控，且不說有被刪改的可能，還可用設備壞了沒錄上之詞作搪塞。

云南的檢察機關說，經過調查才發現關押李蕎明的看守所錄像設備壞了半年。以監控設備壞了沒錄上作借口，這種事情我知道有幾起。人家就說設備壞了，你又能怎么樣呢?法律上又沒有“設備壞了沒有錄上，推定辦案機關有責任”的規定。

按照公安部規定，看守所各個監室都要安裝錄像進行監控。如果監室里的設備壞了，看守所的總監控室也看不到監室內的情況，難道總監控室的值班人員不該向看守所領導進行匯報?何況是設備壞了長達半年之久呢?

所以，對云南檢察機關“看守所的監控設施損壞達半年未進行修復”的說詞，我仍然持懷疑態度。

我以為，只要看守所管理嚴格，管教人員恪盡職守，牢頭獄霸毆打人犯是容易發現的。一旦發現就及時制止，難道還會發生打死人的事情嗎?

這類事件頻頻發生，我們必須質問到底有沒有辦法來預防?我以為，辦法肯定是有的，關鍵是敢不敢動真格來改。

防止刑訊逼供的發生，一是口供不能作為證據，這就必須修改《刑事訴訟法》規定；二是審訊人犯時，派家屬聘請的律師到場。沒有聘請律師的，由法律援助機構指派；三是，從犯罪嫌疑人被抓獲之日起，對其進行全程錄像。如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控告辦案人員有刑訊逼供行為，辦案機關必須提供出全程監控錄像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如錄像不全或有刪改，應推定為有刑訊逼供行為發生，同時追究辦案人員的責任。

防止牢頭獄霸毆打人犯，同樣是加強監管問題。不將年老體弱的人犯，與身強體壯兇殘狠毒人犯關押同一監室。不能利用牢頭獄霸管治其他人犯。只要盡職了，治理牢頭獄霸行為，比預防刑訊逼供行為要容易得多。

為了充分發揮錄像設備監督作用，公安機關審訊室和看守所的監控錄像設備，應當由檢察機關來掌握和管理。檢察機關本來就是法律監督機關，對公安機關辦案負有監督職責。在每個看守所里，檢察機關還設有機構監督看守所的執法行為。但是在現行的司法體制下，檢察機關還要辦理自偵案件。那么對他們辦理的自偵案件，除了自身監督外，又該由誰來進行外部監督呢?在司法實踐中，檢察人員也會搞刑訊逼供，典型的案件有江蘇贛榆縣供電局副局長梁繼平之死一事。所以，對檢察機關的監督也應當引起重視。

檢察機關有權監督公安機關和法院辦理的案件，這只是依照法律規定來說的。但是，依照現在的行政體制和司法體制，公檢法要互相配合很容易，要進行監督確實很難。

在黨內或行政體制內，公安局長都會身兼一個更高級別的官職。有的是各級黨委的常委，有的是政府(縣、市、省)的副職，有的還是黨的政法委書記。從行政或黨內級別來看，檢察長與法院院長也與政府(黨委)副職平級。但在黨內的職務，實際上比公安局長要低。政法委的組成人員中，有的地方是由公安局長兼書記(或副書記)，而檢察長與法院院長只是委員。一起在當地有影響的重大案件，遇到各方面的難題或阻力時，一般會交給政法委牽頭進行討論。在“一元化”的司法體制之下，檢察機關如何真正來行使監督權呢?

廣西法官黎朝陽“猝死”案引起全國關注后，對他的死因調查是由自治區公檢法組成的調查組進行，難道這個高級別的調查組，真的不能調查出真正的死因嗎?對外稱黎朝陽是“猝死”，這是不是有意為之呢?如果不是死刑犯將真相曝光，黎朝陽的“猝死”真相就一直隱瞞下去了。

這類事件發生后，司法機關對真相是非常清楚的。因為看守所里有監控錄像，還可以調查同室人犯。即使同室人犯怕說了真相會遭到報復，有關部門也可以采取分開關押的辦法，如將這些人犯關押到其他看守所去進行調查，那不是消除了人犯怕報復的心理了嗎?

對這類案件的偵破，比破獲社會上的案件要容易得多。之所以把調查程序搞的如此復雜，遲遲不敢公布出真相，無非是擔心真相曝光后，會影響到辦案機關形象，有關人員要承擔法律責任。

李蕎明玩“躲貓貓”之死，好在引起了全國的關注。在社會輿論面前，檢察機關較好地履行了職責，揭穿了“躲貓貓”的部份謊言。如果沒有媒體的關注，如果沒有社會輿論壓力，這樣的謊言能揭穿嗎?

曾經有記者問，這些年來發生了很多社會事件或重大案件，有那些教訓值得有關部門去接受?值得接受的教訓太多，但最應該接受的教訓是，一旦社會事件或重大案件發生，應當立即向社會公布事實真相。即使真相一時無法查明，也要實事求是地予以解釋。切不可編造謊言來欺騙民眾，企圖蒙混過關。

現在的民眾與早些年不同了，很多人具有了社會責任意識。也許事件與自己的切身利益無關，但他們并不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執法機關一開始就說了謊言，為了把謊言說圓必能要繼續編造下去，這等于把自己推上了絕路。由于法制不健全，監督沒有力度，腐敗現象又嚴重，民眾利益也難保障，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發生社會事件和重大案件并不奇怪。社會事件發生并不可怕，只要嚴格依法去處理，真正做到有錯就改，民眾還是能正確對待的。但一味采取欺騙隱瞞方法，在民眾窮追猛打之下，才使真相得以曝光，謊言得以被揭穿，司法機關的形象將會受到嚴重的損害。

當然，要樹立司法的公信力和權威，只靠嚴厲的法律是不夠的，更主要的是靠司法機關嚴格守法、公平公正、誠實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