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上的公然欺詐

兔鼠首在1860年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后流失。2月26日，鼠首兔首銅像在巴黎拍賣，收藏家蔡某人以2800萬歐元拍得，但不付款購買，這也引發熱議，是“義舉”還是“欺詐”?

最近充斥于世界報端和中國報端的最大新聞是中國收藏家蔡某人在舉世矚目的巴黎拍賣會上的公然惡意欺詐。2月26日他以2800萬歐元巨價競得兩件獸首，但是3月2日，在中華搶救海外文物基金會所主持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他對全世界宣告，“我不會付款。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每一個中國人都會站出來，我只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蔡先生投標不是為了中標，而是為了愛國。這玩笑可開大了，這是一種公然的惡意欺詐。對于他的這種惡意欺詐行為，國內報紙競相報導，言稱他是“一位令人欽佩的中國人”。

筆者以為，這是中國人的恥辱，是新的國恥，愛國可以用這種無賴行為來表現嗎?愛國可以用公然的惡意欺詐行為來實行嗎?

蔡先生的行為已經不可單單視作他的個人行為，他是在舉國上下將阻止拍賣當成一件重大的國家事件來看待的時候這樣做的，他是在全國人民將法國的拍賣行為視作揭中國的歷史瘡疤的情況下這樣做的，他是在中國、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與法國兩件獸首的持有者爭奪所有權的時候這樣做的。他的行為已經不能單單地看做個人行為，他的行為是在愛國的旗幟下進行的，他的做法將被看成是中國、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所鼓勵的愛國行為。因而，他的恥辱是中國人的恥辱恥，是某種意義上的新的國恥!

圓明園被劫的國恥是受人同情的，蔡先生帶給自己國家和人民的恥辱卻是以惡意欺詐的行為自取其辱!

為什么說他是惡意欺詐，當然要從法律上說所有權問題。

湘鄂之人不能同今日之中國談荊楚故國，川陜之人不能同今日之中國談秦地故國，時效問題也。與本題相牽連一點說。愛新覺羅家族不能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談紫禁城、頤和園的所有權問題，而本來他們是可以談的：頤和園是通過中華民國的國家條約(其效力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留給愛氏家族的私產，馮玉祥的驅逐行為是不合法的——但他們未在一定時間內提起這件事，因舉世共通的法律時效問題，愛新覺羅氏不能談了。

不少中國專家都引用1995年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來說事兒。中國是在1996年簽署這份公約的，根據這份公約，專家們認為有法律依據來索回流失的文物。但這些專家是中國的，中國專家有中國專家的特色，他們有意地忘記告訴大家，這份公約，大多數西方國家是沒有簽署的，至少法國沒有簽署，因此這份公約，在法國國境內，是無效的。

也有人批評，法律途徑不好解決，法國政府從法中友誼的角度應當負起責任，因而應當阻止佳士得的拍賣。但批評者忘了，佳士得不是國有企業，作為一家以營利為目標的公司，他所承擔的是法律風險和市場風險。法國法庭已經判決，在法國境內拍賣合法，法國政府不得阻止一家公司的符合法律的商業行為。佳士得所應當承受的市場風險，它已經在承受，中國國家文物局的限制性通知，就是佳士得為自己的行為所付出的代價。今日蔡先生宣布不付款，更使它的市場風險增加至萬分。法國政府無權使它在承擔市場風險之外，再承擔來自政府行政方面的風險，強而為之，法國政府是要吃官司的。

繼續從法律上分析，善意第三人，是法律上的一個重要名詞。它的基本概念是：一個人出賣的東西哪怕是搶來的，但購買者不知它的來源而購買了它，失主發現后不能向購買者追索所有權，它可以向出賣者請求賠償。獸首持有人貝爾熱正是這樣一位善意第三人，佳士得拍賣的正是這樣一種善意第三人所合法持有的物品。

如此說來，無論從法律的任何角度說，兩只獸首的所有權中國政府、中國人民都已經喪失怠盡。或者通過市場流通形式，歸復祖上之物，或者通過道義的方式，吁請民間或國家間合作。除此之外，別無它途。前期律師追索努力，當作一種愛國宣傳，讓西方人自責自己的歷史過錯是可以的。中國人群聲謾罵也是可以的，因為只是一種情緒的宣泄，并不觸犯法律，也并未觸及道德的底線。

但蔡先生的行為就不是這樣了，如果真誠競標，中標后卻又因某種原因掏不起錢，那是民事問題，依據合同承擔違約責任。但他是以愛國為由，故意欺騙佳士得拍賣行的，在如此重大的交易行為中，明知而故為，對他人經濟利益造成巨大損失，則是一種近于犯罪的行為了。這是從中國法律上解釋的，至于法國，據記者從巴黎發回的報導，法國法律界正在討論是否通過某種途徑追究蔡的刑事責任!

這讓人不由得想起歷史上中國的國家行為——與獸首有直接聯系的囚禁和斬殺英法兩國談判代表，直接成為火燒圓明園的誘因的行為，以及中國的文化大革命行為。后者的不德和無行，今人盡知，前者已經成為歷史舊帳，很少有人再回憶并進行反思了。

英法聯軍對中國的戰爭是不義的，但戰爭亦有戰爭的規則：兩國談判，不斬來使。但大清皇帝卻違反了基本的誠信規條，誘戰爭對手到通州談判，卻將談判代表巴夏禮等一行39人盡數擒拿。在英法聯軍的威逼下不得已于10日之后交還，除19人生存外，余皆為尸體，且有分尸處理者。英法聯軍之火燒圓明園者，懲大清皇帝之欺詐、不信，此為其以布告方式張布于北京城之公開借口也!

往者已矣，今日之中國應有新的面貌，對歷史問題應持誠信、寬容和現實的態度——尊重現實的法律，尊重不同環境之下的人們對法律問題的不同理解以及建立在不同理解之上的法律之制定。蔡先生今日的行為是大清國行為的繼續，是文化大革命行為的繼續，使中國蒙羞，使國人受恥!

不認真地反思蔡先生的行為，并批判這種行為，反而一味地支持和鼓勵這種行為，今后的中國，如何混跡于WTO，如何再同世界做生意!難道讓人錯誤地認為：無賴的國家教育出無賴的愛國者，噫吁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