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冬天,朔風勁吹,滴水成冰,奇寒無比。但李先念、程世才、李卓然等人,懷著對革命圣地的深刻向往,心頭卻喜滋滋的,溫暖如春。他們從迪化(今烏魯木齊)乘飛機抵蘭州后,受到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主任謝覺哉等熱情迎接和慰問。1937年12月26日,李先念在周小舟的陪同下,乘汽車離開蘭州,經西安到達延安,住中央軍委招待所休息待命。
此時延安,生機勃勃,煥發著青春的戰斗活力,充滿同仇敵愾、奮起抗戰的濃烈氣氛。回到延安。回到黨中央的懷抱,李先念的心里踏實、輕松了許多,因為這是他日夜思念、魂牽夢繞的地方。
在迪化時,曾有人問他:“先念同志,你打算去延安,還是去遠方(前蘇聯)?”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去延安。”
由烏魯木齊去蘇聯要比延安近得多,也安全得多。但李先念還是決定去延安。黃河西渡,西路軍將士所剩無幾,他要速返延安,再與敵人搏殺,為戰友討債。為西路軍雪恥。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那次回話竟是他一次生與死的選擇、命運的轉折。幾個想去蘇聯的西路軍的將領,后都被秘密處決了。
李先念一行能回延安,也是他向陳云、鄧發提出后,報請中央批準成行的。1937年底的一天,毛澤東接見了從新疆回來的李先念、程世才、李卓然、李天煥、郭天民、曾傳六等同志。
這天下午5時左右,李先念等在來人的引導下,從軍委招待所步行到鳳凰山毛澤東的住處——一所院子里的窯洞門前。毛澤東穿著樸素潔凈的灰布軍裝,面帶微笑,站在那里迎接他們,邊一一握手邊親切地說:“你們辛苦了!”程世才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我們象一群在外面歷盡了風濤的艱險以后,忽然見到慈愛母親的孩子,心里象小鹿似的怦怦地跳起來,淚水濕潤了眼睛。”毛澤東讓大家進辦公室坐下,還親自打開一筒香煙,分別遞給每個人抽。隨后。便請大家共進晚餐。
晚飯后,毛澤東點著一支香煙,在十分祥和的氣氛里,和李先念他們談起了西路軍。他指出:西路軍是失敗了,但這不是說西路軍廣大的干部和戰士沒有努力。他們是英勇的、頑強的。經常沒有飯吃,沒有水喝,冬季沒有棉衣,傷員沒有醫藥,沒有子彈就用大刀、矛子和敵人拼殺,他們的犧牲精神是難能可貴的。他還鼓勵大家說:西路軍戰斗到最后,由你們帶領一部分同志,排除萬難到達了新疆。這種堅定的行為,除了共產黨人領導的紅軍,其它任何軍隊是做不到的。
毛澤東還扼要介紹了抗日戰爭的形勢和任務,要求大家從西路軍的失敗中吸取血的教訓。為抗擊日本侵略者貢獻一切力量。他充滿信心地預言:中國的前途是偉大的,我們一定會打敗日本侵略者,中國革命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毛澤東的談話,給李先念他們以有力的鼓舞,深深烙印在他們的心田。
當時延安清算“國燾路線”的斗爭已告一段落,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使廣大干部認識到堅持黨的正確路線和“黨指揮槍”的原則的極端重要性,一致表示要堅決保證黨的絕對領導,緊緊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為完成新任務而奮斗。
但這次“清算”也有缺點:對張國燾的錯誤缺乏具體分析,屬于他執行王明路線的都歸結為“國燾路線”:西路軍的行動本是中央直接指揮的卻被說成是貫徹“國燾路線”造成的惡果:波及面過寬,使一批紅四方面軍的干部受到不應有的傷害;對紅四方面軍英勇斗爭的歷史,缺乏積極的、中肯的評價。由于這些負面的影響,使不少四方面軍的同志心情不舒暢。
李先念在同紅四方面軍的一些老戰友、老部下的接觸中,總是強調以大局為重,注意維護黨的團結,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同時,他也認為,實事求是對待四方面軍的歷史,正確對待四方面軍的干部。是至關重要的。象凱豐那樣把四方面軍的廣大干部說成是“國燾路線”的追隨者,貶得一無是處,既不符合事實,更不利于黨的團結。毛澤東為了真實了解四方面軍歷史,單獨會見了李先念,向他詳細詢問了有關情況。
“第一,關于撤出鄂豫皖的問題。”李先念說,“我回延安后,就聽有人說,退出鄂豫皖不對。我當時在紅十一師當政治委員,也算是個高級干部,多多少少是了解些情況的。依我看不撤出也不行,是被敵人逼著撤出的。是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和中央分局的同志集體決定的。鄂豫皖離蔣介石的大本營南京那么近,‘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第四次‘圍剿’。蔣介石親自到武漢坐鎮,調集重兵,專門對付鄂豫皖。我們打了幾仗,頂不住,在根據地周轉了一大圈,最后地盤大部喪失,沒有周轉余地。而且,那時政策也有問題,不講休養生息,把男女老少都動員去參軍支前,田地沒有人種,地里的樹都長得有指頭般粗,想找個南瓜吃都很困難。所以非退出不可,不退出部隊沒法生存。原本還想打回去,可敵人重兵追堵,只好往西走,走一步,看一步,才到了川北。”
“第二,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后,徐向前同志和我們都強調團結。維護中央。”李先念進一步說,“但張國燾有野心,有領袖欲,想依靠人多勢眾,對抗中央,奪權當頭。跟著他跑的,只是極少數人。另一方面,凱豐等同志在剛會合后。就批評四方面軍軍閥主義、政治落后、土匪作風等,的確也引起許多同志的不滿。有人說紅四方面軍的干部不尊重中央,確實有些冤枉。因為我們那時一聽說是中央代表、中央指示,就象對待‘圣旨’一樣……。”
談話在和諧風趣的氣氛中進行。毛澤東靜靜地聽著李先念闡述自己的觀點,有時插話、詢問、討論,有時點頭微笑。事后,李先念回憶說:“我從新疆回來,和毛主席辯論過一次。主席聽進去了,說‘看來不撤不行’。”
這次談話。使毛澤東進一步了解了李先念,知道他不僅是員能征善戰的虎將,而且是個有獨立見解、敢講真話的同志,具有工農干部的鮮明階級本色。這也正是毛澤東最欣賞的。
毛澤東知道李先念是工農出身,就安排他去抗日軍政大學第三期學習。著意培養深造。入學不到兩個月,抗大第三期結業,他又轉入馬列學院學習。
正當李先念在馬列學院學習期間,駐湖北武漢八路軍辦事處的周恩來等致電毛澤東,提出:“戰局日緊,各方向我們要求軍事干部紛沓而至,豫皖鄂游擊運動有發展為我們領導之下大規模游擊戰爭之前途。但至今沒有一個軍事干部派來,坐失時機,令人焦急,請無論如何抽調200軍事干部即來。估計江淮河漢之間的發展將遠過山東……在創造過程,必須有干部。”
正在延安籌備召開中共中央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的毛澤東,一方面在抓緊籌備會議的各項工作;一方面在積極物色派到鄂豫皖的合適人選。1938年11月5日、6日,毛澤東在六屆六中全會的總結報告中,著重講了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問題、戰爭和戰略問題,并對黨在歷史上處理干部問題中的錯誤決定提出批評,指出對紅四方面軍犯過錯誤的同志應與張國燾有區別,這給紅四方面軍許多干部松了綁。
六屆六中全會閉幕后,延安馬列學院和抗大的廣大學員都陸續安排了工作,走上抗日前線。一天,紅軍后方政治部主任譚政找李先念談話:“先念同志,組織決定你到八路軍第一二九師當營長,你有什么意見嗎?”
從軍政治委員降至營長,連降6級,這是一般人所難以接受的,可李先念沒有想這些,此時他想的是只要能扛槍打擊日本侵略者,干什么都行。所以他堅定地回答:“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譚政同李先念談了工作分配問題之后,不久,毛澤東把李先念找去。問:“聽說安排你到一二九師當營長,有這個事嗎?”
李先念作了肯定的回答。
毛澤東說:“這太不公平!”
李先念鼻子一酸。眼中涌出熱淚。毛澤東的這句話不僅是對他個人的評價,而是對2萬多西路軍將士們的安慰。
毛澤東又問:“高敬亭這個人你認識嗎?”
“不僅認識,還很熟。”
“這樣吧!你到他那里去當參謀長怎么樣?”
李先念表示聽從主席的安排。
“不過高敬亭這個人愛殺人,你怕不怕?”
“不怕。在鄂豫皖蘇區時期,我跟他在柴山堡一起打游擊,后來他擔任蘇區蘇維埃主席,我擔任陂安南縣蘇維埃主席,工作中有許多接觸,還在一個鋪上打過滾呢!”
毛澤東聽后,高興地笑了。
這樣,就決定了李先念不去八路軍一二九師當營長,而改任去新四軍第四支隊當參謀長。后又被劉少奇、朱理治留在鄂豫邊,參與領導中原地區的抗日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