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騾子（外四首）

1、孤獨的騾子

騾子很孤獨是因為騾子很犟

它骨架很雄壯卻沒人叫它馬，它不服氣

它總是馱很笨很重的山貨

走很陡很峭的山路

它也曾夢想奮蹄馳騁卻沒有機(jī)會到達(dá)曠野

它更想不到即便在草原

也沒人愿意騎上它去放牧

或者迎親

騾子很孤獨據(jù)說是因為名聲不好

它總是被當(dāng)作罵人的代名詞廣泛適用

你可以情愿別人稱你雄鷹，駿馬，或老黃牛

但情愿叫你騾子嗎?

我想你不情愿，盡管你也說不清

這里面的理由，但就是不情愿

不情愿的不光是你

孔子也是

騾子很孤獨是因為騾子沒有愛情

它見過自己的母親卻不知道父親是誰

它一落地就被剝奪了性權(quán)利

絲毫沒有民主商量的余地

這一點它連驢都不如

盡管它具有一副驚世駭俗的性器具

卻注定一生沒有性伴侶

繁衍子孫

騾子很孤獨是因為這些它也意識到了

它先是很孤憤，然后郁悶，

后來就死心了

它吃最粗糙的食料，干最苦的活

偶爾也拋拋蹶子，噴幾柱粗大的鼻息

昂頭激吭兩聲，舔舔開始斑駁的鬃毛

望望山盡頭的路

2、燒餅

燒餅是用面粉做到

所以它能充饑

不過有魚有肉的日子你不會想到它

燒餅是用火和鐵燒出來的

所以它很耐饑

它在你胃口最旺盛的歲月

供給你最寶貴的營養(yǎng)

燒餅的臉是圓的

皮色也是黃的

并且偶爾有幾個燒糊的斑點

燒餅踏實地躺在鐵鍋上被翻來翻去

卻從不掉淚

燒餅的心是實的，很憨厚

它總是被一層層摞起來，風(fēng)干了

也不抱怨

你看它多像咱們的父親

3、向玉米致敬

我在五月的田野跟一位老農(nóng)種玉米

三天玉米就發(fā)了茅

五月里持續(xù)的干旱使土地龜裂

玉米卷起兩三片嫩葉

同烈日對抗

七天過去，梧桐樹碩大的葉子

開始發(fā)黃，我開始擔(dān)心玉米能否扛下去

老農(nóng)說甭操心，它不會死的

它白天閉合的葉子，會在

夜里張開，吸納水汽

兩個星期過去，三個星期過去

七葉樹佛掌似的葉子已干枯一半

玉米也沒能長高，但仍頑強(qiáng)地

活著。雨季終于熬到了

玉米張開所有的細(xì)胞，吸足水分

瘋狂生長

有螢火蟲的一個夜里

我又去看玉米，聽到田野里

玉米噼噼啪啪的拔節(jié)之聲

猶如我嘎嘣作響的指關(guān)節(jié)

老農(nóng)蹲在田埂上抽旱煙

我看見玉米婆娑的寬葉子

在螢火和煙火的明滅中

翩翩起舞

挺拔的玉米棒子紛紛雄起

如綴著紅纓的長矛刺向原野

一個聲音在說話：

給我一片土地，還你一個奇跡

向玉米致敬

4、讀詩有時會很心酸

也許不會有人相信

讀詩有時會很心酸

那么美的東西

應(yīng)該是賞心悅目的

可事實并非如此

有時為一段往事，有時卻是

來自心底的悲涼

也不全為自己

你都弱不經(jīng)風(fēng)了，還要為那

吹你的風(fēng)，濕你的雨，拍著巴掌

嘲笑你的葉子

無端憂傷

如果你結(jié)識過真正的詩人

讀過真正的詩

會明白詩不是全用來頌雅的

一些攥不住的風(fēng)和雪

拋不掉的心和事，

會在你讀詩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

讓你鼻頭發(fā)酸

5、聽說愛情還會回來

誰還能用純粹的文字

抒寫一段純粹的愛情?

紅樓夢里一些感人的情節(jié)

如今都顯得蒼白了

還原黛玉的美人已死

誰敢擔(dān)保身后的億萬財產(chǎn)

不會招來如鯽的紅顏?

橋下的柱子還在，

可尾生的腦筋已換

聽說愛情還會回來

我一時意識錯亂

誰還會把電視劇里的死去活來當(dāng)真?

情變最多的，還不是標(biāo)榜愛的最深的

那些人

梁祝情事已無法復(fù)制

許仙和白娘子的傳奇

早都酸掉牙了

《聊齋》的當(dāng)代翻版，不是恐怖大片

就是色情經(jīng)典

人鬼未了的愛情光環(huán)，

正被紅燈綠酒輕柔地漂淡

聽說愛情還會回來

我一時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