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青藏高原猶如一座“精神高原”,這里的官兵從踏上“生命禁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對精神高原跋涉。去年10月下旬,我有幸赴青藏兵站部納赤臺機務站當兵鍛煉。在15天的當兵日子里,我深切體驗了“三站”官兵的艱苦生活,深入探訪了高原軍人的精神世界,深刻感悟了人性中最原始最本質的東西。
青藏公路連同依傍它的地下輸油管線和光纜通信線,被稱為青藏線。10月25日,我踏上這塊魂牽夢繞的青藏高原,追尋這條賦予太多使命的青藏線時,心靈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和沖擊。這里自然環境非常艱苦,氣候條件十分惡劣,年平均氣溫零下6攝氏度,最低達零下40攝氏度,8級以上的大風年均120多天,60%以上的地區屬于千年凍土層,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在十幾天的生活中,我深切體會高原生存之難、生活之苦、生命之重。
最大的天敵是缺氧。氧氣是生命的源泉。對常年駐守在高原的官兵來說,缺氧的惡劣環境是侵害他們身體健康的第一天敵。我剛到海拔3800多米的納赤臺機務站時,感到胸悶、氣短、心慌、腿軟,嘴唇開始發紫。到連隊的前三個晚上,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總感到胸悶得厲害,好像有個什么東西卡在喉嚨里,有微微的窒息感,呼吸一口緊跟一口,自己都能聽到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
最難受的是頭痛。整個腦袋像炸裂似的,疼痛難忍,我盡力用雙手拍著、捏著,但無濟于事。指導員李昌勝告訴我,這就是高原反應,初到高原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嚴重缺氧造成突然死亡的時有發生。連長王建華噙著淚水給我講了一個令人痛惜的故事。一個名叫梁勇的戰士,一年來沒摸過籃球,按捺不住寂寞,打了半小時球,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終因心律過快,導致心臟出了問題而死亡,年僅24歲。醫學研究表明,長期在這樣的環境生活,將引起心臟肥大,記憶力衰退,頭發脫落、嘴唇發紫、指甲凹陷。不到高原,不知道氧氣對人類的寶貴;不到高原,體驗不到純凈的空氣對生存的意義。
高原有“六月雪七月冰、八月封山九月冬、一年四季刮大風”之說,高寒地區容易發生凍傷手指、腳趾、耳朵、鼻子等情況,有時太陽一曬奇癢無比,用手一抓便鮮血直流。最渴望的是綠色。高原沒有綠色的自然景觀。駐守在這里的官兵們便在室內像養孩子一樣精心地呵護點滴綠色。走進機務站戰士的宿舍,桌子和窗臺上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盆景”,有亭亭玉立的仙女,有直刺蒼穹的利劍,還有移植的野草、苔蘚等。他們用綠色來充實自己的生活。
最難熬的是寂寞。在4000里青藏線上,“三站”官兵看報紙難,讀的日報成為月刊;收家信難,收到的家信有的隔了好幾個月;見親人難,常年不能與親人團聚,即使家屬隨軍,也是隨軍不隨隊、隨隊不隨夫,過著牛郎織女的生活。生活艱苦,文化單調,情感孤單。因此,這里的每一個生靈,都顯得那么珍貴和厚重,每一棵萌芽的小草,每一朵搖曳小花,每一個帶有綠色的生命,都在向世人宣示生命的頑強、壯美。
在高原生活的十多天里,我被太多太多的感動包圍著、溫暖著、融化著。高原戰士的熱情和純樸,有時讓你感到手足無措,誠惶誠恐。剛到連隊的第一個晚上就餐時,發生了令我終生難忘的一幕。我和班長劉斌坐在一張桌子吃飯。坐在對面的劉班長,時不時地偷看我。我吃得快一點,他就吃得快一點,我吃得慢一點,他就吃得慢一點,好像比賽似的。我心里嘀咕:這班長真有意思!可當我吃完起身時,劉班長迅速上前從我手里爭自助飯盒,要自己幫我去洗刷。我忙說:“不用不用,自己洗。”劉班長一臉的誠懇和質樸,怎么說也不行,我心跳加速了,內心的激動油然而生。這樣足足持續了3分鐘,最后在我的堅持下,劉班長才放手。
事情并沒有結束,第二天早餐時,劉班長改變了“戰術”,自己少打點飯,早早吃完坐在那里,非常執著地等著。我怎么能吃下飯呢?他自己寧肯餓著肚子,也要幫我洗餐具,多么純樸、善良的戰友!此后,一些特殊的待遇和照顧取消了,我們才真正過上兵的生活。
10月30日是機務站官兵傷心難過的日子。這天中午,站里養的一只名叫花花的狗,不牽被飛速奔馳的大卡車碰傷。戰士們聞訊全力搶救,包扎的包扎、上藥的上藥,但最終因傷勢過重而死亡。花花的離去,使全站官兵陷入悲痛之中,有的靜靜地守候在它的尸體旁想再多待會兒,有的在一邊默默地流著淚,最傷心的是通信員王璞,他每天負責飼養小狗,與花花結下了難以割舍的感情。第二天,連長王建華帶領六七名戰士,在機務站后山,尋找了一塊空地,對花花進行了埋葬,并立碑以示紀念。
王連長告訴我,這只狗是年初戰士從藏民那里用一部手機換來的,剛來時還是一只小狗崽,是戰士精心喂養,看著一天天長大的。花花是忠誠、敬業的,除了每天看家守院、陪戰士站崗執勤外,還有時陪戰士玩耍,消除孤獨和寂寞。花花是官兵生活中特殊的“戰友”,它的離去營區冷清了許多,官兵們怎能不懷念呢?其實,機務站的每一名官兵都是一本書。連長王建華2002年調入兵站部后,不管在那曲當司務長、還是在沱沱河當副連長,不管是在唐古拉當連長,還是在如今的納赤臺當連長,都以連隊為家,一心撲在工作上,帶的連隊連續兩年被評為先進連隊,去年個人榮立三等功。可他2004年結婚后,一直和愛人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妻子分娩時他正在執勤線上,如今小姑娘已經兩歲多了,見面還比較陌生。對此,王連長憨然一笑說:“這都習慣了,一些老高原比我還難!”指導員李昌勝是青藏兵站部土生土長的干部,不僅他自己一直在青藏線上,他的小舅子也在海拔4700多米的安多機務站當技師,他和小舅子婚后都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家里的老人年邁體弱,全靠愛人照顧,但從未影響工作。
責任編輯 羅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