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外札記

作者曾經是一名老三屆的知青，并對那段知青生活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感；后來讀書讀到中國外交學院國際關系史博士，是我國外交部首位具有博士學位的駐外大使，他的才學為他贏得了尊重和榮耀。他的外交生涯恰好是在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的，使他有幸親眼目睹了世界局勢的急劇變化，書中這些“唯實”的回憶，有助于讀者走近“神秘的”外交領域，去領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本刊摘選書中部分章節。

1998年6月，我被派往駐俄羅斯使館常駐，任政務參贊，分管俄羅斯對外關系及國際問題調研和辦案。后被任命為公使銜參贊，任使館政治處主任。政治處負責關于俄羅斯內外形勢、國際問題中俄雙邊關系的調研和相關辦案，以及使館新聞和對外宣傳等工作。

在駐俄使館工作的近4年時間里，正是俄羅斯本國以及全球范圍的多事之秋，也是中俄關系發展的重要階段。

上海合作組織的誕生

上海合作組織的前身是“上海五國”機制。該機制是中國與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4個西北部接壤國家就加強邊境地區信任和裁軍進行磋商和談判的平臺。1996年和1997年，五國元首先后在上海和莫斯科舉行會晤，簽署《關于在邊境地區加強軍事領域信任的協定》和《關于在邊境地區相互裁減軍事力量的協定》，此后這一年度會晤形式被固定下來，輪流在五國舉行，會唔內容也逐漸擴大到在政治、安全、外交、經貿等領域的互利合作。

從1999年開始，三個因素促使俄羅斯對“上海五國”機制的政策作出重大調整。

一是科索沃戰爭激化了俄美關系，使俄羅斯看清了美國“弱俄”、“遏俄”的既定方針，徹底失去對美國的幻想，促使其改變一邊倒的親西方外交政策。1999年5月，葉利欽的外事顧問普里霍季科明確講，科索沃危機發生后，俄方開始考慮調整外交戰略。總統已責成有關部門在最短時間內就修改軍事構想和國家安全構想提出建議。俄方的這一調整最終確立了東西方并重的“雙頭鷹”外交戰略方針。

二是北約利用“和平伙伴關系計劃”對獨聯體地區進行“軟東擴”，不斷削弱俄羅斯在該地區包括中亞地區的傳統影響力，促使俄方采取反制措施，維護自己的地緣戰略空間。葉利欽曾講過，我們不買美國人的賬，要給美國人一點厲害看看。中亞是美國人的禁區，不允許美國人把手伸到這一地區。

三是伊斯蘭宗教極端勢力在中亞和俄羅斯北高加索地區的影響不斷擴大，威脅其領土完整和周邊安全。蘇聯解體后，伊斯蘭宗教極端勢力在從沙特經伊朗、阿富汗至巴基斯坦的弧形地帶日益活躍，這股勢力乘機在中亞地區推行所謂“綠化”戰略，試圖通過恐怖主義手段將該地區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曾一度占領吉爾吉斯斯坦南部地區。他們還支持俄羅斯境內車臣、達吉斯坦等地的民族分裂勢力的武裝叛亂。

在上述因素綜合作用之下，俄方意識到有必要加大對中亞地區的外交投入，阻止北約向中亞地區的滲透，遏制伊斯蘭宗教極端勢力在中亞和北高加索地區的蔓延，以確保自己“后院”的穩定。俄方深知，實現這些目標必須要有中國的支持與合作。葉利欽曾多次表示“俄中雙方有必要進一步加強在中亞地區的合作”，并指示有關部門就此與中方進行磋商。

阻止北約向中亞地區滲透，遏制伊斯蘭宗教極端勢力在中亞地區的蔓延也符合中國西北周邊戰略安全需要。在此形勢下，中俄雙方對進一步提升上海五國機制的合作水平展開積極的討論，同時也與上海五國機制其他三國就此廣泛交換意見，得到三國的認同和支持。

2001年6月，中、俄、哈、吉、塔、烏六國元首在上海舉行會晤，發表了“上海合作組織”成立宣言。宣言指出，六國元首“確信在二十一世紀政治多極化、經濟和信息全球化進程迅速發展的背景下，將‘上海五國’機制提升到更高的合作層次，有利于各成員國更有效地共同利用機遇和應對新的挑戰和威脅”，決定建立“上海合作組織”。“‘上海合作組織’的宗旨是：加強各成員國之間的相互信任與睦鄰友好；鼓勵各成員國在政治、經貿、科技、文化、教育，能源、交通、環保及其他領域的有效合作；共同致力于維護和保障地區的和平、安全與穩定；建立民主、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上海合作組織的成立至少有以下幾點意義：一是填補了冷戰后歐亞地區出現的地緣政治真空，阻止了美國和北約向中亞擴張的企圖，遏制了恐怖主義、分裂主義和極端主義勢力在該地區的蔓延，為穩定中亞地區局勢發揮了積極作用。二是開創了中亞地區史無前例的區域合作進程，特別是為中亞各國融入世界創造了條件。正如吉爾吉斯前外長伊馬納利耶夫所說：“正是由于上海合作組織這一歐亞歷史進程的出現，才使得中亞國家在全球化世界中不再被重新邊緣化。”三是改善了國際力量對比，推動了世界多極化進程。四是中國首次成為一個國際地區組織的創始國，并在其中擁有重要影響，對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具有重要意義。五是為我國營造長期穩定的西北周邊環境創造了良好條件，有利于我國西部地區的安全穩定、對外開放和發展。

與西方外交官交往二三事

俄羅斯的外交重點是美歐和獨聯體，我把與外交使團的交往重點也放在這兩個方向，其中美國又是重中之重。美國駐俄使館的公使銜參贊科洛爾和他的前任奧德維，法國使館首席政務參贊布謝絲，德國使館的公使銜參贊科廷、政務參贊沃博絲都是我很熟悉的西方外交官朋友。我在與這些西方高級外交官的交往中，遇到過一些值得記憶的事情。

科洛爾是個自由派，他對布什政府的一些保守主義的政策時有微詞。美俄之間關于反導、科索沃、伊拉克問題的一些重要接觸，我都能從他那里及時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并且能聽到他的一些見解。除了外交問題，我們有時也聊一些其他事情。有一次他問我：“聽說中國的腐敗問題比較嚴重，是這樣嗎?”我回答說：“我們國家的確存在腐敗現象，其中有一些還比較嚴重。但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央政府反對腐敗的決心是很堅決的，打擊腐敗的力度也在不斷加大。”我隨即問他：“你們美國有沒有腐敗問題?”他坦率地回答：“比中國有過之無不及。”我問：“這是什么意思?”他說：“我們的腐敗是政治上的腐敗，是體制上的腐敗，是金錢對政治的侵蝕。例如，我們的選舉實際上是金錢選舉。”他的這番話著實讓我感到意外，一個高級外交官竟敢如此激烈地批判本國的政治制度。還有一次，我們聊起朝鮮半島問題。我發現他不是很清楚這個問題的歷史，就給他詳細介紹了自抗美援朝以來朝鮮問題演變的歷史，然后指出，美國政府現在對朝鮮奉行的打壓政策是不會奏效的，如果使用武力更是不明智的，也不可能達到目的。朝鮮半島問題唯一的解決途徑是進行對話和談判，政治解決的第一個目標應該是用和平協議取代停戰協定，從而為半島的長期和平與穩定奠定一個可靠的基礎。美國作為朝鮮停戰協定的當事方之一，在這方面具有關鍵作用，而且這樣做也符合包括美國在內的有關各方的利益。科洛爾聽后，連聲說：“說得好，你應該給我們的國務卿奧爾布萊特講講。”我開玩笑地說：“你可以把我講的向她報告。”幾年后，當我們在明斯克見面時，他還提起過這次談話，稱贊我有遠見，事實證明我講的是對的，華盛頓對朝鮮的政策已有明顯調整，加入了朝核問題六方會談進程。

我跟科洛爾的前任奧德維也比較熟悉。此人待人比較傲慢，在外交場合對那些小國的外交代表總是不屑一顧的態度。他對我還是很客氣，盡管如此，我也曾“修理”過他。有一次我請他和剛到任的科洛爾在莫斯科的北京餐廳吃飯，屬于與科洛爾結識性的接觸。出席的還有雙方的幾位同事。他的秘書提前給我打電話，約好了時間。定的是晚上6時30分。我們講的是英語，因為他的美國秘書不會講俄語。當天晚上我和同事按照外交慣例提前10分鐘到了飯店，選定了餐位，看了看菜譜，便等他們到來。一直等到6時45分，還沒見人影，這已經是不正常的了。按照外交慣例，如果不能按時赴約，應該給對方打個招呼，表示歉意，或者派同行的下屬先到現場，向主人當面解釋。并陪主人一起等待。此時，我跟我的同事說，再等5分鐘，如果他還不來。我們就走。又過了5分鐘，他還沒來，我們就準備離開。剛走到門口，奧德維帶著他的人進來了。他連連向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并解釋說，他剛要離開使館，大使科林斯把他叫住了，有件急事要跟他研究，所以耽擱了。我心里想，他講的即使是事實，也不能原諒，他應該讓下屬先來。他還是不懂外交規矩，便回了一句帶刺兒的話：“我和你秘書說好是6時30分，我還以為她不懂英文呢!”他顯然聽出了我的不滿，表情顯得很尷尬，連說：“她聽明白了，也記下來了。”自從那次以后，奧德維在和我的約會中再沒有遲到過。當時在場的科洛爾第一次見面就領教了我的脾氣，在以后與我多年交往中一直都很守時。

2002年2月我從莫斯科離任，科洛爾與我道別時誠懇地說，他把我看作他的好朋友，他很榮幸與我結識，稱我是一位有學識、有經驗、有修養的外交官，特別是我對美國很了解，讓他很感動。

在西方國家，只有少數人是出于政治目的對中國持不友好態度，很多人是由于對中國缺乏了解，再加上文化和價值觀念方面的差異，往往對我們的一些政策不理解或產生誤解。我和德國外交官交往時就遇到這樣一件事。一次聚會時，科廷等人談到對中國計劃生育政策的看法，他們認為不應該限制生第二胎，因為生育權屬于人權。中國政府應該采取獎勵那些自覺不生第二胎者的政策。我向他們介紹了中國的基本國情和人口狀況，說明了中國政府實行計劃生育政策的必要性和已經產生的積極效果。中國政府控制人口增長不僅僅是對中國的發展和中國人民本身有利，而且也是對全世界作出的貢獻。如果中國人口繼續增加，單就糧食需求來說就會給全世界帶來巨大壓力。我特別指出：“在任何國家，每個人享受個人的權利都不可能是絕對的，只能是相對的，由于國情不同，這種相對限制的內容和形式也有所不同。在人口問題上，包括德國在內的許多歐洲國家面臨的不是人口急劇增加的問題，而是人口持續下降的問題。因此，你們實行的是鼓勵生育的政策，而不可能考慮控制人口增長，因為你們沒有這種需要。我去過德國，了解你們國家的人口狀況。你們沒有去過中國，難以想象中國人口問題的嚴重性。希望你們有機會去中國看看，那樣也許會有助于你們客觀看待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

后來，他們中的兩個人來中國出差，回到莫斯科后與我談起對中國人口問題的新感受。他們說：“當我們來到北京王府井大街時，密密麻麻的人群把我們驚呆了，這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情景。柏林最繁華的街道與王府井比起來，簡直清靜得很。中國人口實在是太多了，中國政府控制人口的政策是必要的、明智的。’，通過這件事，我更加體會到，積極推動中國與西方國家各個領域的接觸和交往，特別是讓那里的人親自到中國來看看，可以消除很多文化和價值觀念差異造成的隔閡，以及其他各種原因造成的偏見和誤解，促進相互間的了解和理解。

我與法國使館的布謝絲參贊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工作關系，但也曾發生過一件意外的不愉快事情。有一次我派我的同事給她送中國使館活動的請柬。法國使館的門衛是法國軍人，不懂俄語，只講法語。我的同事到了那里后，雙方溝通發生困難，沒想到法國門衛竟然粗暴地把我的同事推出門外，請柬也沒送成。我聽說此事后，便與布謝絲聯系，給她講了事情的經過，并表示對發生這樣的事情感到意外和遺憾。我說：“如果你到中國大使館來辦事，因為你不懂中文而被推出去，你會有何感受?我希望你了解一下此事，并作出解釋。”她聽后感到很驚訝，她說，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她難以相信，她會馬上了解有關情況，然后向我作出解釋。第二天她給我打來電話說，經過了解，昨天的確發生了我所說的事情，她向我表示道歉，同時解釋說，他們的門衛沒有意識到面前站的是一位中國外交官。她最后表示，希望這件事情不要影響我與她之間良好的合作關系。后來她還就此事給我寫了書面道歉信。

這件事使我產生兩點感想。一是我們在與外國人交往中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外交官是代表國家的。維護自己的尊嚴就是維護國家的尊嚴。二是布謝絲女士敢于面對己方人員的錯誤，而不是護短，并且能夠坦誠地道歉，這種態度令人欽佩。這實際上體現的是一種文明修養。

盡管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但由于我們雙方處理得十分恰當，因此絲毫沒有影響彼此的良好工作關系。我離開莫斯科的時候，布謝絲還專門為我餞行。

沒有先例的大使個人攝影展

2004年2月初，白俄羅斯首都電視臺希望采訪我的業余生活，我欣然同意。2月21日上午10時30分，首都電視臺記者斯維達和她的助手準時來到我在外交公寓的住所。斯維達說：“您是第一位同意接受首都電視臺采訪業余生活的外國大使。”我說：“我感到很榮幸。”然后按照她的愿望，我詳細介紹了自己的業余生活情況，談了自己的主要業余愛好，包括打網球、游泳、攝影和欣賞音樂等。應她的請求，我給她看了1997年8月首屆《中國外交官看世界》攝影展覽中我的3幅參展照片：《阿芙樂爾巡洋艦》、《雅爾塔“燕窩”餐廳》、《格林威治天文臺》。講述了這些照片的拍攝背景。然后又向她介紹掛在墻上的2幅白俄羅斯風景照片，這2幅照片是我來自俄羅斯后拍攝的照片中自己最喜歡的。一幅是波洛茨克市的索非亞教堂，另一幅是國家植物園秋天的景色。斯維達對我的照片表現出濃厚興趣。交談后，我和使館的同事們給她和助手展示了包餃子的全過程，最后請她們一起品嘗。

讓我沒有料到的是，斯維達把我的攝影愛好介紹給了明斯克現代造型藝術博物館館長沙蘭格維奇。后者于3月下旬給我寫信說：“我們聽說您是一位攝影愛好者，希望您能在我們博物館舉行一次個人攝影展，以此作為博物館與中國大使館開展文化藝術合作的開端。”我沒有馬上回復對方，因為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從加強兩國文化交流、開展民間外交的角度，應該對博物館館長的熱情建議積極回應。但是，以大使個人名義在國外舉辦個人展覽，沒有先例可以借鑒。如果使用公款舉辦，有可能引起誤解，甚至可能被認為是假公濟私。如果請示國內，也會給國內出難題。經過再三考慮，我決定自費舉辦這個展覽。這樣既可以把這件好事辦了，又可以避免造成某種誤解，同時也不會讓國內為難。當我把自己的想法提交使館辦公會討論時，大家都支持舉辦這個展覽，但不贊成我自費，因為這是工作，理應由公費支出。不過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自費舉辦，這樣可以避免使事情復雜化，有利于把好事辦好。

當我答復博物館館長接受他的建議后，他很高興，并立即與我們一起制定了具體工作計劃。我的任務是選擇展出照片并按照標準制作，確定影展名稱以及相關簡介。我最終選擇了61幅參展照片，在同事們的幫助下制作成展品照片。其中關于白俄羅斯自然歷史文化景觀的30幅，關于其他10個國家自然歷史文化景觀的31幅。經過認真考慮，我決定把影展定名為“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和其他國家”，以此表達我和我所代表的中國人民對白俄羅斯人民的友好感情。

2004年5月11日，中國駐白俄羅斯大使個人攝影展“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和其他國家”開幕式在明斯克現代造型藝術博物館隆重舉行。文化部部長、新聞部部長、國防部部長、全國工會主席等高官出席。如此多的高官出席一個外國人的文化活動前所未有。前來采訪的新聞媒體也是空前之多，共有3家電視臺和近20家通訊社、報社的記者出席。應媒體要求，開幕式之前先舉行了一場記者招待會，我就攝影展回答了他們感興趣的各種問題，包括我的攝影愛好歷史、對攝影藝術的看法、舉辦這個攝影展的原因和目的等，有的記者甚至還問到我使用的照相機品牌。我一一作了回答。在回答照相機品牌問題時，我談了自己對攝影藝術的體會，指出，攝影藝術與繪畫藝術有相通之處，那就是要用心去做，要對拍攝的對象有發自內心的感情，努力把客體最美的一面表現出來，而不是簡單地COPY。從這個意義上說，攝影機械的好壞并不是決定因素，好的照片是用心創作出來的。我舉了一個創作的例子，即拍攝波洛茨克市索非亞教堂的過程。我從歷史書上早就知道索非亞教堂是白俄羅斯作為一個獨立國家起源的標志，很想親眼去看一看。2003年我去波洛茨克市所在地維捷布斯克州工作訪問時，專門參觀了這座向往已久的教堂。由于索非亞教堂位于德維納河邊，要拍攝教堂與德維納河在—起的全景，只能繞到河對岸。按照接待方日程安排，如果這樣做，必須在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對方不大理解我的心情，建議我放棄，免得太辛苦。我沒有接受，還是堅持自己的愿望。第二天一早，我在接待人員陪同下驅車來到河對岸，河邊沒有路，草地的露水很大，褲腿都被打濕了，我全然不顧。我站在索非亞教堂對岸，德維納河水在眼前靜靜地流過，沐浴在朝霞中的白色索非亞教堂猶如一位婷婷玉立的潔白少女，文靜地站在岸邊。我望著她和她映在河水中的美麗倒影，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表的美感。此時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座教堂無論從外表還是內涵。的確是白俄羅斯民族的象征。懷著這種興奮欣喜的心情，我把索非亞教堂連同德維納河一起收入了鏡頭。照片洗出來后，我非常喜歡，特意放大后掛在了客廳的墻上。如果當時沒有這種強烈的愿望，就不會有這幅給我帶來美的享受的照片。我的這番話博得大家的熱烈掌聲。

會見記者后，開幕式正式開始。博物館館長沙蘭格維奇首先講話。他說：“今天的攝影展覽是一個重要的不同尋常的事件。因為這是在我們的首都第一次舉辦外國使節的個人攝影作品展覽。于振起先生不僅是—位外交使節，而且還是—位攝影藝術家。今天展出的作品一半是白俄羅斯的內容。這些為我們所熟悉的景物忽然之間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我們從中可以體會到大使先生獨特的眼光。許多人都認為，好照片要依靠好相機。可是于振起先生認為，什么樣的相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攝影時要用心，要有愛。我們非常高興，中國使節把這樣的愛給了白俄羅斯。”

隨后我講話。我說：“今天的展覽共展出我的61幅攝影作品，它們是我在不同時期和不同國家拍攝的，其中主要是在可愛的白俄羅斯拍攝的。我在白俄羅斯已經生活工作了兩年多，對白俄羅斯勤勞善良的人民、美麗的大自然和豐富歷史文化遺產的感情越來越加深。通過這個展覽，我向白俄羅斯國家和人民表達自己的這份感情，同時也向大家展示我到過的其他一些國家給我留下美好印象的地方。

“我對攝影的愛好已經有20多年的歷史。它帶給我許多樂趣和美的享受。我認為，攝影不是簡單地復制客體，而是一種創造性的藝術。它的主要特點是可以把瞬間的美變成永恒的美。希望各位來賓能夠從我的攝影作品中分享這種美，同時也希望這個展覽能夠促進中白兩國的文化交流，加強兩國人民之間的傳統友誼。”

我講話之后，文化部部長古里亞科、新聞部部長魯薩凱維奇先后致辭。他們認為我的展覽是兩國文化關系中的一件大事，有助于增進兩國人民的相互了解，將為促進雙方文化交流

產生重要影響。他們建議我的展覽應該在白俄羅斯全國巡展，以便讓更多的人有機會欣賞這些非同尋常的作品。

開幕式當天，國家電視臺和其他兩家電視臺都在晚間重要的新聞節目中報道了開幕式實況，白俄羅斯通訊社也于當天發了消息稿。第二天，幾乎所有明斯克的報紙都在顯著位置報道了開幕式消息，介紹了攝影展的內容，大部分報紙還破例配發了彩色照片。這些報道使用了各種充滿感情的題目：

“中國大使眼中‘可愛的白俄羅斯”’、“以愛的眼神看世界”、“白俄羅斯——外官喜愛的國家”、“中國大使敏銳的鏡頭”“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等等。媒體有關影展的報道持續了20余天。

影展開幕式在明斯克引起轟動效應。掀起一股“中國熱”。而且，這股熱潮一發而不可收，許多外地城市紛紛提出希望舉辦我的攝影展。

鑒于社會各界對我的攝影展反響熱烈，白俄羅斯新聞部建議我出版一本影集，這樣可以使影響長期化，并且允諾會給予積極支持。我接受了這個好建議。經過緊張的準備，與攝影展同名的影集《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和其他國家》于2004年9月出版。9月29日在白俄羅斯對外友協舉行了影集首發式。新聞部部長魯薩凱維奇和外交部副部長格拉西緬科出席。魯薩凱維奇在講話中說：“外交官出版關于駐在國的個人影集是史無前例的事情，只有專業的有修養的和有知識的外交官才可能做到。中國大使就是這樣一位外交官。他的影集代表了中國人民對白俄羅斯人民深切的友好感情。”友協主席伊萬諾娃也發表了熱情的講話，稱贊我是“—位非常出色的大使”。她代表友協向我頒發了榮譽證書，證書內容如下：

白俄羅斯對外友協授予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白俄羅斯共和國大使于振起先生此榮譽證書，以表彰他在《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和其他國家》影集中所表現出的深邃的洞察力、由衷的熱情和創造性才能。

影集不僅展示了白俄羅斯大地的美麗和魅力。也體現了作者對我們國家懷有的特殊感情。

影集照片展現的白俄羅斯各地風情是如此之美，以至引起許多人的驚訝和疑問：“難道這真的是我們的地方?”

愿白俄羅斯與中國為了永恒的目標——和平、友誼、相互理解和愛緊緊聯合在一起。

愿中國在明斯克歡笑，白俄羅斯在北京歌唱!

舉行影集首發式當天，我通過總統辦公廳專門向盧卡申科總統贈送了有我簽名的第一本影集。幾天之后，我收到盧卡申科給我的親筆信。信的全文如下：

閣下：

衷心感謝您贈送影集《聚焦可愛的白俄羅斯和其他國家》。

您的攝影作品使人能夠了解我們國家的過去和現在，展望她的未來。您成功地展現了白俄羅斯偉大的歷史遺產和美麗的自然風光。影集的名稱鮮明地表達了您對白俄羅斯真誠的態度。

我相信，您作為我們國家的可靠朋友，會繼續推動白俄羅斯和中國雙邊合作的發展，以造福兩國人民。

請接受我最崇高的教意。白俄羅斯共和國總統亞歷山大·盧卡

申科

2004年10月1日

2004年8月，國務院新聞辦代表團訪問白俄羅斯時，知悉我舉辦個人攝影展的消息，稱贊這是一個創舉，可以稱之為“攝影外交”。隨團的《人民畫報》負責人邀請我在《人民畫報》上發表部分影展作品，我欣然同意。當年11月號的《人民畫報》發表了我的10幅攝影展照片，并配發一篇評論，介紹了攝影展和影集的情況，以及我對攝影藝術的一些體會。

我把這期《人民畫報》也贈送給了盧卡申科總統。他收到后指示禮賓助理馬克伊給我打電話，向我表示感謝，并請我代他轉達對《人民畫報》的謝意，感謝雜志社向中國和世界宣傳白俄羅斯。

2005年3月，白俄羅斯外交部提出，希望在外交部辦公大樓舉辦我的攝影展，以進一步加強兩國友好關系。我接受了這個建議。4月4日，在外交部辦公大樓一樓大廳舉行了我的攝影展開幕式，馬丁諾夫外長親自出席。駐明斯克外交使團團長及8位大使也出席了開幕式。新華社記者進行了現場采訪。馬丁諾夫在致辭中說，感謝我為推動白中兩國友好合作關系所作的突出貢獻，對我在個人攝影展中體現出的對白俄羅斯人民真誠的友好感情表示感謝。他強調，這是白俄羅斯外交部首次在辦公大樓舉辦外國使節的個人展覽，這表明了白俄羅斯外交部對中國大使的格外敬重。

總的看，舉辦這次沒有先例的個人攝影展是一次十分成功的創造性外交實踐，取得許多重要的預想不到的良好效果。我從中體會到，勇于開拓、敢于實踐、善于實踐是新時期開創外交工作新局面所需要的一種精神。

美麗芬芳的玫瑰節

來到保加利亞工作后，少年時期留下的“玫瑰之國”的概念漸漸具體化、形象化了。玫瑰油是制作上等玫瑰香水的原料，并在醫療保健方面有廣泛用途。玫瑰水則可用于制作護膚品、調味品和食品。玫瑰油只有從特殊品種的玫瑰花中才能提取，即所謂的油玫瑰。保加利亞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成為最適合種植高品質油玫瑰的國家。保加利亞種植油玫瑰已經有300多年的歷史，玫瑰園集中在保加利亞中部、巴爾干山南麓方圓百余公里的“玫瑰谷”中，因為只有那里的氣候和土壤條件適合種植油玫瑰。每狄卡爾(合1.5畝)可產玫瑰花瓣450公斤。通常需用2800至3200公斤花瓣才能提煉出1公斤玫瑰油和10公斤玫瑰水。保加利亞玫瑰油品質十分珍貴，1公斤高級香水只需要加2滴玫瑰油，而且它的香氣是人工無法合成的。保加利亞玫瑰油價格昂貴，每公斤約5000歐元，號稱“液體黃金”。

玫瑰油是保加利亞重要的出口商品，曾在全球市場獨領風騷。20世紀70至80年代，其產量占世界總產量的80％。保加利亞國內政局劇變后，玫瑰種植面積銳減，加之國際競爭加劇，其玫瑰油產量一度降到只占世界產量lO％左右。近年來，借助政府的政策扶植和歐盟的資金支持，“玫瑰谷”的玫瑰種植面積明顯擴大，由近1000公頃增加到3500公頃，年產量達到2噸至25噸。

與保加利亞玫瑰油相伴的是一個美麗的民族習俗—玫瑰節，時間是每年6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那時正是采摘玫瑰花的時節。玫瑰節期間要舉行選舉玫瑰皇后、玫瑰采摘儀式、歌舞表演和盛裝游行等活動。這個獨具保加利亞特色的傳統節日每年都會吸引大批國內外游客前往觀賞。

2007年6月2日至3日應卡爾洛沃市市長卡鮑萬諾夫和卡贊勒克市市長達姆亞諾夫的邀請，我參加了“玫瑰谷”里這兩個盛產玫瑰油的城市舉行的玫瑰節活動。兩市為了避免活動“撞車”，便于游人觀光，特意把活動時間錯開安排。卡爾洛沃定在2日(周六)，卡贊勒克定在3日(周日)。我和我的同事于1日晚抵達卡爾洛沃，卡鮑萬諾夫市長率市府官員在市政府大樓前迎候。市長對我說：“您是第一位訪問卡爾洛沃的中國大使，您的到來令我們非常高興，給我們的節日增添了新的光彩。我將安排市政府外聯局局長加麗娜全程陪同您在我們這里的一切活動。”加麗娜后來告訴我，其他來賓沒有這樣的專人全程陪同待遇，這是市長為我作的特殊安排。市長的熱情讓我十分感動，我向他表示感謝，并祝賀節日。隨后，我們一行被安排在慶祝活動廣場旁邊的一個飯店下榻，加麗娜說，這是為了方便我們觀看慶祝活動。

2日一早，加麗娜來接我們去玫瑰園參觀采摘玫瑰花和與“玫瑰皇后”見面等活動。她說，帶著露水的玫瑰花是最適宜提煉玫瑰油的，所以，采摘玫瑰要在清晨進行。我們懷著興奮的心情來到玫瑰園，只見那里已經有許多游人。當地的男女老少人人穿著傳統民族服裝，頭戴玫瑰花環，在開滿玫瑰花的田野里忙著采摘玫瑰花，并引導游人學習采摘。地上是一片玫瑰花的海洋，頭頂上是蔚藍色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油玫瑰特有的香味，真是一幅令人神往的美麗自然畫卷。—位女士走到我跟前，主動告訴我采摘玫瑰花的動作，即先從花朵底部用手輕輕包住它，然后再用兩個手指夾住花朵根部輕輕用力掐掉。我試著摘了一朵，很成功，一朵沾著露水的玫瑰花完整地留在手心，散發著淡淡的玫瑰花香。這時我才注意到，這種珍貴的油玫瑰花朵要比普通的觀賞玫瑰花朵小得多，顏色也不是很艷麗，是淺粉色，而且顏色基本都一樣。套用一句老話，真是“花不可貌相”。想不到這樣一種看似很一般的花朵竟然孕育著享譽世界的珍貴玫瑰油。

我正端詳著手中的玫瑰花，耳邊忽然響起了保加利亞特有的民族樂曲聲，有人喊起來：“快看!玫瑰皇后!”我順著樂曲聲望去，不遠處的田間小路上走來一群青年男女，其中四個男青年抬著一把扶手椅，上面坐著一位身穿白色節日盛裝、頭戴玫瑰花環的美麗姑娘。她就是今天選出的玫瑰皇后了。旁邊的當地人告訴我，這里每年玫瑰節都要選出一位大家公認的最漂亮的姑娘做玫瑰皇后，由市政府發給證書。玫瑰皇后在青年人簇擁下緩緩來到臨時搭建的田間舞臺，從椅子上下來，站在臺上與在場的人們見面。大家朝她歡呼，氣氛達到高潮。此時，又走過來一隊載歌載舞的人馬，有人還戴著面具。表達著花農豐收的喜悅。許多游客也隨著當地人一起舞起來。我被這飄散著玫瑰花香的熱烈氣氛陶醉，不知不覺地融入其中。

中午，住處附近的廣場上舉行隆重的正式慶祝活動，廣場上人山人海。加麗娜帶我來到主席臺前排中間人座。我的座位在玫瑰皇后右側，她的左側是卡鮑萬諾夫市長。市長首先致辭，他特別提到，中國大使出席了今天的慶祝活動，對我表示熱烈歡迎。他宣布了玫瑰皇后的名字，并向她頒發了證書。全場報以熱烈掌聲。接下來是來自保加利亞全國各地的演出團體獻上的祝賀節目。在演出過程中，不斷有人走上主席臺給玫瑰皇后拍照留念。她始終微笑著望著大家，顯現出落落大方的貴族風格。

下午，加麗娜帶我們參觀玫瑰油原始制作技術展覽。基本原理是把玫瑰花瓣放到一個金屬大鍋里，然后通過加熱蒸餾出玫瑰水。再經過反復蒸餾最后提煉出玫瑰油。令人驚訝的是，展覽館內放置的一口百年前的大鍋如今居然還散發著玫瑰香味。足見保加利亞玫瑰油的不凡品質。

晚上，廣場舉行狂歡晚會。國內外流行歌手輪番登臺演唱各種流行歌曲，觀眾邊看邊跳，一片歡騰。廣場里面被擠得水泄不通，我們好不容易在廣場旁邊高處的—個露天酒吧找到位置坐下，做這個狂歡之夜的旁觀者。直到半夜廣場上的人們才逐漸散去。我回到飯店入睡之前，腦海里浮現出當天—幕幕活動場景，這是迄今為止我所經歷的最具魅力的外國民俗節日。

3日早晨，我們告別美麗的卡爾洛沃，告別熱情好客的卡爾洛沃人的代表加麗娜。前往另一個玫瑰城卡贊勒克。卡贊勒克市市長達姆亞諾夫在玫瑰園里迎接我們。作為貴賓，姑娘為我戴上玫瑰花環，這是與卡爾洛沃不同的一個儀式。接下來的田間活動內容基本相似。據說，這里的城市盛裝游行很好看。遺憾的是，我臨時接到使館從索非亞打來的電話，有緊急事情需要立即回去處理，只好謝絕市長午宴邀請，放棄觀賞盛裝游行，匆匆趕回索非亞。此次造訪“玫瑰谷”時間雖短，但美麗芬芳的保加利亞玫瑰節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令我回味無窮。此行之后，“玫瑰之國”的概念變得更加鮮活生動，我深深體會到，保加利亞是當之無愧的“玫瑰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