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里祥林嫂經(jīng)受了肉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痛苦,祥林嫂雖屢次反抗,但最后還是像“出穴游行的小鼠”一樣從世間消失了。祥林嫂的這兩種痛苦經(jīng)歷,揭示了作品的主題。
祥林嫂的第一種痛苦經(jīng)歷是肉體上的創(chuàng)傷,并且是人為的傷害。初到魯鎮(zhèn),祥林嫂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模樣周正”,“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雖然有點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結(jié)實的農(nóng)村年青婦女。此時,她肉體上尚未受到什么傷害,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環(huán)境的變化,她逐漸忘記了喪夫之痛,“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但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她平靜的生活受到了干擾,她夫家的人來找她了,要她回去換親,把她當作商品一樣換給賀老六。文章里寫道:“那船里便突然跳出兩個男人來,像是山里人,一個抱住她,一個幫著,拖進船去了。祥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后便再沒有什么聲息,大約給用什么堵住了罷”,“窺探艙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祥林嫂的手腳被五花大綁著,而且是被塞在“不很分明”的船艙里的,使之動彈不得。嘴是被毛巾塞著的,使之口不能言,呼喊不得。可以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毫無聲息地被綁倒,而且捆綁動作之快,被綁的人需要承受來自對方多大的痛苦——肉體之痛。而更大更深的傷害是她被逼婚時的情景。文章里寫道:“她一路上只是嚎,罵,抬到賀家噢,喉嚨已經(jīng)全啞了。拉出轎來,兩個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勁的擒住她也還拜不成天地。”“她就一頭撞在香案角上,頭上碰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用了兩把香灰,包上兩塊紅布還止不住血呢。”這時她肉體上所承受的創(chuàng)傷比前一次更深,而且給她頭上留下了抹也抹不去的永遠銘記著她恥辱的疤痕,使她時不時地成了人們?nèi)⌒Φ膶ο蟆t旀?zhèn)上的人們只要一看到她那“額角上的傷疤”就諷刺譏笑她,“不就是那時撞壞的么?”“你那時怎么后來竟依了呢?”“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默默的跑街,掃地,洗菜,淘米。”更重要的是這傷疤被主宰其命運的魯四老爺看作是不干不凈的標志,使祥林嫂淪落為衣衫襤褸,“一手提著竹籃,內(nèi)中一個破碗”的乞丐,忍受著肌膚之寒,腸胃之饑。而這傷疤僅僅只是為了抗婚,僅僅只是為了反抗不應該落到自己身上的壓迫,反抗夫家的族權、夫權及長輩之權的壓迫。這充分表現(xiàn)了祥林嫂要主宰自己命運、追求幸福婚姻的反抗性格,也反映了她對束縛婦女枷鎖的“三從四德”,尤其是對夫權、族權壓迫的抗爭。她的疤痕是這種壓迫的結(jié)果和見證。因而,祥林嫂的痛苦歷程有力地表現(xiàn)了小說的主題。
然而,比肉體之痛更痛更深的是精神上蒙受的痛苦。
首先是喪夫失子之痛。祥林嫂一生短暫,卻經(jīng)歷了兩次婚姻。第一次是未來魯鎮(zhèn)之前。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了,她失去了生活和精神上的惟一依靠。此時,大概是家里有個嚴厲的婆婆的緣故,她不得不投奔到魯四老爺家。這時,她精神上是痛苦的,小說里寫到她“臉色青黃”。第二次是第二個丈夫賀老六死去,祥林嫂雖是被迫與他結(jié)婚的,但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封建婚姻思想支配下,她還是與賀老六生活在一起了。不久之后,她又有了自己的精神寄托——阿毛。可以說她的生活暫時平靜了下來,心靈創(chuàng)傷有所愈合。那時,“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她“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看得出平時她是有說有笑地與兒子阿毛在門前剝豆的。這說明她的生活及精神有了一定的樂趣和寄托。但祥林嫂的命運是多舛的。不久賀老六生傷寒病死去,尤其是她惟一的精神寄托阿毛被狼叼走,她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以致她后來不斷地述說起她活蹦亂跳的阿毛。如果說這是一種自然災害的話,那么,不久,她夫家的大伯把她趕出家門,這則是人為災害了。她被迫又一次來到魯四老爺家。這時小說寫道:“兩頰上已經(jīng)消失了血色……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而導致這第二次痛苦的原因,同樣是夫權、族權的壓迫使然。如果沒有她婆家的丑陋的換親,沒有他們(族權)的逼迫,祥林嫂或許就會像吳媽一樣在主人家“做事”,不會遭遇喪夫失子之痛。而又正因為這壓迫,導致了后來她被魯四老爺認為是“不干不凈”,被剝奪了祈望來年生活安定、祈求神靈保佑的權利,并一再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使她在這種輿論的重壓下“贖罪”。而“贖罪”不得,是祥林嫂遭遇的又一次精神上的痛苦。小說里寫她聽了柳媽的詭秘之說后,“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兩眼上便都圍著大黑圈”。可是,捐門檻并沒有給她以改變處境的福氣。“你放著吧,祥林嫂!”那一聲大喝,無疑是一支射向祥林嫂要害的奪命箭。“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燭臺,只是失神的站著”,“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了。而且很膽怯”,“怕黑影”,看見人“也總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則呆坐著,直是一個木偶人”。最后,祥林嫂在迷信思想(神權)的壓迫下,精神終于徹底垮掉了。
由此可見,理清并明白祥林嫂所遭受的兩種痛苦歷程。對理解文章有很重要的作用。當然,這兩種歷程是不可能完全區(qū)分開來的,這需要我們在其融合中可以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