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封疆大盜

在古往今來的富豪中，西晉首富石崇以炫耀財富而知名。石崇所建金谷園，在洛陽城郊金谷淵中。因山形水勢，筑園建館，挖湖開塘，周圍幾十里內，鳥鳴幽村，魚躍荷塘。里邊的廁所，香水、香膏且不提，十多個女仆恭立侍候，如廁完畢，客人須換上新衣才能出去。官員劉寮出身貧寒，有一次，他去石崇家拜訪，上廁所時，誤以為錯進了內室，慌忙退了出來，到別處方便。

廁所只是略見一斑。晉武帝的舅父王愷飯后用糖水洗鍋，石崇便用蠟燭當柴燒；王愷做了四十里的紫絲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錦步障；王愷用赤石脂涂墻壁，石崇便用花椒。

晉武帝暗中幫助王愷，賜了他一株珊瑚樹，高二尺許，王愷用這株珊瑚樹向石崇炫耀，不料石崇揮起鐵如意將珊瑚樹打得粉碎，命左右取來六七株珊瑚樹，這些珊瑚樹高度皆有三四尺。又據《耕桑偶記》載，外國進貢火浣布，晉武帝制成衣衫，穿著去了石崇那里。石崇故意穿著平常的衣服，卻讓從奴五十人都穿火浣衫迎接武帝。富可敵國如此。

大臣傅咸說，這種奢侈比天災還要嚴重。石崇就是人禍。每次請客飲酒，常讓美人斟酒勸客。如果客人不喝酒，就把美人殺掉。一次大將軍王敦拗著不喝，石崇就連斬三個美人。石崇太要面子，不惜要美人的命，美人不過是活化的財物而已。

但是，大膽石崇，來路不明的錢，他也敢炫耀。

史載，石崇曾為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加鷹揚將軍，劫遠使商客，致富不貲，即明火執杖的搶劫。平時只見賊搶官，這回見到官搶民。作為封疆大吏，本應保一方平安，繁榮經濟，卻扮成強盜搶劫過往客商，這分明是監守自盜。英雄不問出處，財富也可以不問嗎？

其父石苞生有六子，石崇最小，臨死前分配遺產，竟然不給石崇，說：此兒雖小，后自能得。果然，石崇是抓錢的黑手，富有四海。

但是，權傾一時的孫秀向他索要愛妾綠珠，石崇不給，孫秀誣其謀反，綠珠性烈講義氣，墜樓而死，石崇及其母親、妻子、兄長、孩子全被殺光。他本認為自己最多被流放，等到押赴刑場才醒悟：“奴輩利吾家財爾”，押送者的回答竟然如圣人一樣高明：“知財為禍，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如果石崇散了財，綠珠怎么會跟著他？即使色輸一籌的白珠、黑珠也不會跟一個窮人。綠珠為之跳樓，似乎是石崇一生惟一的亮點。

既然你在荊州能打劫別人，當別人有了條件時何以就不能打劫你？這就是黑吃黑，讓物權法歇菜。史載石崇從小就敏惠，自以為是強盜的最高級，殊不知，還有比你更會做強盜的。這回輪到別人做強盜了，財富從臟處來，又到更臟的地方去，帶著血腥進入下一個輪回。

石崇精美食、知園藝、會斂財、能打仗，是情圣、詩人、高官、世家，太有自尊。據說，石崇曾與王敦進入太學，看到孔子門人顏回和原憲二人畫像，回頭對王敦嘆道：“如果能與他們同入孔子之堂，我與他們二人不一定有多少差別。”王敦說：“你同子貢倒是差不多。”

俱往矣。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多年以后，唐人杜牧路過金谷園，只見這里流水無情草自春，落花猶似墜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