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家里很窮。開學幾天了,小妹的學費還沒繳,她又哭又鬧。父親說過幾天,現在讓他想想辦法。小妹等了幾天,父親還是沒有籌到錢。小妹氣得雙腳一跺,書包往地上一摔,說我不念了,我已經站在教室門外多少天了。這樣,小妹就只上了三年級。
小妹輟學后,割豬草、采桑葉、種蔬菜,什么都干,但母親還是嘮叨她,原因是小妹一閑下來,就抱著書看,晚上看書到深夜,母親催她多少遍,還是不肯睡覺。后來小妹晚上就到鄰居家的小姑娘那睡覺,因為怕人家心疼電費,就自帶了油燈。
小妹一天天長大了,出落得很是水靈,說媒的踏破門檻。無論人家怎么說男方如何好,小妹也不動心。村人說小妹的眼光可高呢。果然小妹和鄉辦廠廠長的兒子自由戀愛了。母親整日滿臉春風,說那小伙子真不錯。那小伙子給小妹買了車子、金項鏈。每次來時,總不忘帶點禮物,還經常給我父母錢,他叫父母不要把給錢的事告訴小妹。
幾個月后,男方三番五次催著辦婚事,小妹卻回掉了這門親事。村人說小妹是“滿眼看瓜看得眼花”。其實小妹是厭惡他賭錢并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小妹說他是“紈绔子弟”——三年級畢業的女孩子說出這樣文縐縐的詞兒,真叫人驚異。那男的求婚不成,便來逼債。小妹這才知道父母背著她用了人家近兩千塊錢。小妹噙著淚說:“還,由我來還。”
剛好廣播里播出澳大利亞來招筑路工的啟事,小妹去報名了。聽人家講,小妹是跪在“招工辦”的前面才被破例招去的。聽了這話,我深感愧疚。一個做哥哥的卻無力幫她一把。我用自行車送她到車站,兄妹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到了澳大利亞,小妹就給父親來信問寒問暖,說她服水土,飯菜也很可口,工人們對她也很好,叫父母一切放心,不用牽掛。給我的信上小妹說了實話,她很苦,每天做四五十個工人的飯菜,稍歇下來,還得給那些工頭洗衣服,“但我能忍受!”
幾個月后,小妹就匯回三千塊錢,叫把那男的錢還了。在信中,她說要安心干下去,有了錢,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
沒想到信收到不久,小妹就出現在家門口了。她告訴我,工地上的甲方老板——一個外國人看上了她,向她求婚,她不同意,說她絕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了解的外國人。乙方的中國老板軟硬兼施逼她就范……小妹說,我戀著自己的家。我開玩笑說,你不是說過恨這個家嗎?小妹說,什么恨,什么愛,我心中有把尺。
我到南京打工的時候,小妹已在縣城搞美容了。一天,我從報紙上看到小妹的名字,以為是同名,讀了文章,才確信是小妹寫的,那是她在澳大利亞的打工體驗。
我再一次看著《再見,悉尼!》的標題下小妹的名字,淚水撲簌簌落下來。我覺得那名字,像是一朵鄉野的小花,樸素、純美、倔強。
小妹,祝福你!
責 編: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