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預見了金融危機

通常人們不喜歡傳遞壞消息的人，即使這個壞消息是真實的。如果你所說的壞消息沒表現出來，大家會嘲笑你，把你當成“傻瓜”；而當你所說的壞消息表現出來時，大家會憎恨你。所以一般經濟學教授們都不會寫預言災難的書。2008年華爾街金融危機難道就沒有人預見到嗎？答案當然是“有”。

精明投資家

綠光資本的掌門人大衛·愛因霍溫作為一位管理著巨額資產的對沖基金經理，做了件怪異而瘋狂的事情，他寫了一本300多頁的書。

故事要從2002年5月說起，當時愛因霍溫在新澤西的癌癥兒童慈善晚會發表演講，在發言中他指責聯合基金公司是一種典型的哄騙大眾的“龐氏騙局（Ponzi scheme）”，也就是金融傳銷。愛因霍溫指出聯合基金的投資收益遠非公布的賬面那樣理想，它的結算和自我估價方式也存在問題。但通過隱藏投資虧損、夸大利潤并定期支付高額的“股息”來吸引投資者并不斷增發新股，補充新的資金，進行新的投資。于是愛因霍溫在2002年時開始做空這只股票。

第二天聯合基金的股票下降了20％多，同時媒體上掀起了觀點截然對立的論戰風暴。愛因霍溫承認他希望聯合基金的股票下降，在公眾看來他的動機不純。在愛因霍溫眼中，對沖基金就是靠找到危機公司掙錢，奧地利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把資本描述為“創造性的破壞力量”，對愛因霍溫來說對沖基金是毀滅者，是瞄準老弱病殘的食肉動物。

愛因霍溫認為眾人皆醉而他獨醒，在他2007年出版的書《一路騙到底》（FoolingSome of the People All ofthe Time）中華爾街的分析師、金融記者全都庸庸碌碌，自鳴得意。美國交易委員會(SEC)花了3年時間調查，他們發現聯合基金違反了會計準則，但是聲稱該公司已經改正了錯誤，因此沒有任何懲罰。到2007年聯合基金股價都沒有大的變動，對此愛因霍溫既無奈又憤怒，他認為這些看門狗阻止了事態的正常發展，本來聯合基金會崩盤而他會因做空而大賺。

2008年5月21日在同一個慈善晚會上，愛因霍溫宣布要做空另一支股票，因為這個公司的財務報表顯示它的金融衍生產品，次級貸款非常危險，愛因霍溫這次的目標是雷曼兄弟。事實很快證明愛因霍溫是對的。雷曼兄弟公司牽連到全球金融體系，多米諾效應導致美聯銀行、華盛頓互惠銀行和冰島銀行系統跟著破產。這次做空被證明非常正確，但同時如同薩拉熱窩暗殺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愛因霍溫觸發了金融危機。

綠光資本12年來取得了年均收益率25％的驕人業績，這要歸因于愛因霍溫一直站在金融行業的先鋒前沿，而金融戰場上另一個更前衛的偉大投資家是沃倫·巴菲特。

巴菲特認為效率市場（efficientmarket）理論是錯誤的，該理論認為在一個資訊流通無障礙的市場中，所有相關訊息皆能正確、即時、充分地反映在股票價格上，人們能夠充分考慮到所有可能性和變數，但是巴菲特認識到人們不可能了解和運用所有市場信息。聽起來這是簡單的常理，要解釋清楚卻非常難，因為涉及到期權定價問題。

金融和其他領域一樣在20世紀發生了改變，如果說詩歌領域的轉折點是愛略特的《荒原》，音樂上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那金融業的轉折點發生在1973年，那一年費希爾·布萊克和邁倫·斯科爾斯發表了《期權和公司債務定價方法》，這篇論文包含了期權定價公式，被稱為“布萊克—肖爾斯”模型。舉個簡單的例子，農夫可以提前以一定的價格賣幾個月后才收獲的產品，購買未來的收獲就是一個衍生品，這個商品可以再次被賣，這種買賣風險重重，因為沒人知道如何去定價。“布萊克—肖爾斯”模型提供了一個公式。人們根據相關資產的價值來衡量一個金融衍生品的價格?，F在沒有人知道世界上金融衍生品的確切總價格，但可能已經超過了全球經濟總產值（大約66萬億美元）不止10倍。

所以巴菲特認為不管你在金融市場上多么老于世故，你也不可能通過閱讀披露的文檔了解一個衍生品眾多，處處潛藏風險的公司，實際上了解得越多，你會越沒信心，用達爾文的理論說就是“無知者才無畏”。

危機預言家

事實證明巴菲特對金融衍生品風險的判斷非常正確，最近幾年美國出版了幾本有關衍生品、次級抵押和金融風險之間聯系的書。這些書都出現在2008年金融危機明顯化之前，換句話說，這些書的作者都在危機發生之前預見到了災難。

查爾斯·莫里斯的書《萬億美元化為烏有》（The Trillion Dollar Meltdown）在2007年感恩節之前就交給了出版商，里斯斷言這些金融產品的復雜性和荒謬的不可預測性總有一天會如脫韁的野馬般無法控制。后來的事實證明這位前銀行家吹響了金融危機的號角。

金融市場的各類危機和泡沫早在19世紀60年代就被經濟學家海曼·明斯基分門別類研究過了。而查理斯·金德爾伯格在《經濟過熱、經濟恐慌及經濟崩潰：金融危機史》（1978）中把它系統化、通俗化了。

金融危機并不少見，16世紀的郁金香泡沫，18世紀40年代的美國鐵路證券泡沫和20世紀90年代的互聯網泡沫，歷史上的危機比比皆是。但是正如莫里斯指出的那樣，信貸泡沫與之前不同，“我們習慣于特定市場里的泡沫和危機，比如垃圾股、商業不動產板塊和科技股，對這些股票回報率估價過高就像你吃到了毒蘑菇，中毒，然后你就能學會避開，但信貸危機不同，信貸是金融市場的空氣，當空氣有毒了的時候，就沒處躲藏了”。

危機首先從次貸壞賬開始，然后蔓延到國際金融體系。在金融衍生品和信用違約交換(Credit Default Swap，簡稱為CDS)的新世界里，整個金融體系依賴銀行間的互動，銀行間不得不相互借款，所以整個金融體系都處于危險中。因此，巴菲特把新的金融產品稱為“大眾毀滅的武器”，首先因為它是致命的，其次因為沒人能夠找到壞死的根源。如果說衍生品的誕生是金融世界的現代化開端，當前的危機就標志著后現代時代的到來。

當前的金融危機至少可以追溯到10年前，10年來處于牛市的股票市場混亂、無規則、無人控制，這種狀況很可能以嚴格的政府管控收尾。它的諷刺意味讓人想起前蘇聯，雖然實行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到最后一夜之間蘇聯就轉變成了完全的市場經濟。美國經濟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在凱文·菲力浦斯的書《無利可圖的錢》(Bad Money)中有清楚的描述。書中說債務泡沫、房屋泡沫、監管不嚴和低利率共同創造了金融危機。作者稱當前處于“美國資本主義的全球危機時代”，但不幸的是，當直接的危險過去之后，沒有人知道往后的路該怎么走。

不過也有人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比如耶魯大學的經濟學家羅伯特·希勒，希勒因預言了互聯網泡沫而聞名于世。在2000出版的《非理性繁榮》(Irrational Exuberance)中，希勒教授指出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美國股票市場指數大幅上漲是脫離實際經濟運行的反常現象。在他隨后的《金融新秩序：21世紀的風險》(The New Financial Order:Risk Of The 21st Century )和金融危機還不是那么明顯之前出版的《次貸解決之道：當今全球經濟危機的源起及對策》（TheSubprime Solution，2008年8月出版）中提出了解決危機的建議，不過這些建議表面看來違反情理。

希勒的核心觀點是應該有更多的市場行為。在這次危機中，大量的家庭開始拖欠貸款，不得不面對喪失抵押品贖回權而被趕出家門的命運。對此希勒建議銀行提供新的靈活產品，比如“動態調整型抵押貸款”，這種貸款以月為單位，根據貸款人的經濟狀況調整還款金額和還款進度。他還建議為窮人提供像聯邦醫療保險一樣的全方位的理財咨詢；建立由哈佛大學法律學者伊麗莎白·沃倫提議的金融產品安全委員會；增加金融機構的透明度；擴大房屋期貨市場。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普通人也可以通過自己的市場行為減輕投機泡沫。任何人只要覺得當地的房產價格過高，就可以賣掉，然后，理論上會對價格有壓力，讓價格走低。而這會阻止房產價格的惡性循環。希勒說：“我們需要任何可能的方法減輕風險，不讓所有資本都集中到高負債，低流動性的房產上來?！?/p>

希勒說金融衍生品的介入提高了市場的流動性和信息化。現在可能是說這話最不合時宜的時候，但出自當代最杰出的經濟學家之口不免讓人深思，這并不意味著希勒錯了，他的書被譽為理解和挽救金融危機的必讀枕邊書。

當前的金融危機是由于自由資本市場里面過分自由輕率的投資所造成的，治愈災難的方法在希勒看來是讓資本市場更加自由，至于說到全球資本市場，希勒更是認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希勒還說在20卷的《牛津英語大詞典》里沒有“bailout（政府救援）”這個詞條。